《地球大爆炸》作者:西羚墨 文案: 公元9109年,地球上空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滴,爆炸警告!” 倒计时三声后,南极爆炸,冰川融化,水位全面上涨,水淹全球。 全球进入爆炸倒计时,在未知存在的操控下,地球开启了现实副本,人人进游戏,为自己的家园争取生存时间。 最大的奖励是时间,最大的惩罚是爆炸。 今天,你的家园爆炸了吗? *【本文灵感来源于著名主持人的经典名句“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内容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慕夏 谢秉言 第一章 BOOM! 站在昏暗的地下囚牢时,纪慕夏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 九州时间星历9109年9月9日0点,全球电子屏幕集体于同一时刻出现神秘的倒计时爆炸威胁。 从零点开始,倒计时从“十”计数,每小时变幻一次。 在不同的国度,以当地不同的语言显示,霸占了所有公共场合和私人物品的大小屏幕,并且持久保存。 有人以为是末日宣言,有人以为是黑客袭击了网络,有人以为是恐怖组织的阴谋,还有人完全不以为然。 还有人,完美错过…… 当倒计时刚出现时,早睡早起提前进入养生模式的纪慕夏正在熟睡; 当倒计时在上班族口口流传时,沉迷在悲痛中的纪慕夏无心上网也无心跟同事八卦; 当倒计时变成“一”的时候,纪慕夏正坐在公墓的墓碑前,跟睡在墓地里的人把酒谈心…… 最后在“BOOM”的一声地动山摇后,纪慕夏看到墓碑裂开了,还以为里面的人要诈尸。 公墓里面的人没能爬出来,但是公墓外面的人掉落下去。 纪慕夏一直往下跌落,仿佛无底深渊一般,眼前一片黑暗。 当他眼前终于出现了昏暗的火苗时,他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被人稳稳接住。 “久别重逢,投怀送抱?” 抱着他的人如是说。 昏黄的火光中,那张脸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几刻钟前他刚刚在墓碑上看到过。 “砰!” 纪慕夏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招呼。 ——热情的谢秉言当场流下了两管鼻血。 “怎么,地下一个人太寂寞,给你上个坟的功夫就把我拉下来了?” 纪慕夏跳到地上,漂亮的凤眼带着冷冽的煞气,瞪的谢秉言一阵阵心虚。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纪慕夏一愣:这么狗血的台词不是他说的啊? 谢秉言也是一愣:这好像不是他认识的慕夏? 两人齐齐侧目,看到了一个双目灼灼看着二人的红裙女孩。 “咳,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纪慕夏:…… 谢秉言:……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倒是吵不下去了。 周围还有等着看好戏的陌生人,纪慕夏也没有表演的爱好。 “这是什么情况?” “你没看到倒计时?”谢秉言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刚刚想起这是什么特殊日子。 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忌日…… “我在给某人扫墓,献花,祭酒。”纪慕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谢秉言摸摸鼻子:“那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就是我们都以为是假的倒计时,结果是真的,南极洲爆炸了,我认领了一只企鹅取名叫‘慕夏’的也给炸死了……” 纪慕夏:“呵呵。” 好样的。 真是迫不及待想弄死他。 谢秉言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再次换个话题。 “总之就是大家一起被拉到这个地牢里,不过都还活着。” “是啊,你还活着,我也活着。” 三年前知道这个老朋友老邻居的死讯,他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赶去接收遗体安葬。 当时他哭的有多惨,现在就觉得自己当初有多脑残。 不过,倒计时吗? 纪慕夏陷入沉思。 他作为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在自己导师带领下已经在实习做项目,而他的导师就是问秦研究所的负责人。 在倒计时刚开始出现时,导师似乎就开始忙碌起来,神神秘秘的,经常把自己独自关在实验室里通宵忙碌。 原本纪慕夏作为导师的门生兼助手,也会帮忙查询一些资料后报上去,然而最关键的时刻…… 他请假了。 今天是谢秉言“三年满”。 他回忆起两人一起长大的岁月,回忆起同样早逝的父母,一时间悲痛难忍,请假去给谢秉言扫墓谈心了。 想到这里,纪慕夏再次用眼刀子狠狠刮了谢秉言千万次。 如果他是跟导师在一起,好歹也会知道一点情况,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一头雾水! 谢秉言和尚念经一般开始念:“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气出病来谁如意……” 纪慕夏要被谢秉言给气笑了。 在两人“叙旧”的时候,囚牢像一只正在狩猎的野兽,不断地从外界捕捉猎物进来。 纪慕夏刚开始进来时,这里只有三五个人,黑发黑眸看得出都是本洲人。 到了后来,白人黑人也相继出现,囚牢里的人越来越多,还出现了几个熟面孔。 “那是新闻主播金朵琳。” 纪慕夏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职场女性,气势干练,极为冷静。 她进来陌生的环境没有慌也没有哭,冷静地选择了一个安全的角落,背靠着墙壁在观察环境。 “那位是通缉犯,疯牛红鼻子查利。” 谢秉言说的,是一个白人壮汉。 对方身材高大壮硕如熊,穿着黑色背心,有一头乱糟糟的褐色头发和满脸的胡茬子,脸上最醒目的是一个大大的酒槽鼻,浑身散发着酒气、烟味和体味混合的难闻怪味。 “小心他。” 说到这里,谢秉言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往红裙女孩身上瞥了一眼,得到了对方笑意盈盈的媚眼。 谢秉言冷哼一声:“漂亮的女人都有毒,也要小心她。” 纪慕夏:“所以,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 谢秉言试探道:“难道你不是单身?” “我有猫,你有吗?”纪慕夏理直气壮。 “没有……” 陌生人越来越多后,两人不再说悄悄话,开始默默计数。 十二,十三…… 当囚牢里的人数目到了十三人后,一直有轻微晃动感的囚牢稳固了下来。 下一秒,一个童稚而甜美的声音凭空响了起来。 【全球放假玩游戏,游戏目标:寻找时间,停止时间!】 【游戏里游戏停止,游戏外爆炸停止,注意,玩家只代表自己所在的大洲哦~】 【开启倒计时,十天内停止时间,视为通关成功,通关失败,地球大爆炸!】 【倒计时现在开始,十!】 囚牢里的一群人顿时躁动起来,哭声骂声尖叫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 “吵什么吵!” 拿着火把的狱卒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长矛狠狠拍了拍栏杆,眼神带着威胁。 “人家怕黑……” 面对着凶巴巴的狱卒,之前看热闹的红裙女孩娇软地撒娇。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一字肩小礼服,看模样像是刚从宴会上出来,年轻美貌,艳光四射。 狱卒冷漠的眼神在她曲线性感的身材上流连一番,用火把点燃了墙角处的一个被三角木架撑在高处的火盆,让黑暗的囚牢终于有了光线。 女孩趁机再次追问:“大哥,这里是哪啊,我们被关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哪?”狱卒眼神带着狂热,“这里是伟大的特诺奇蒂特兰,而你们,当然是囚徒。” 女孩:…… 这回答还不如没有。 不等她再问,狱卒突然把手从外面伸过来,隔着监狱的栏杆摸向女孩的脸。 女孩仿佛被吓呆了,纪慕夏把女孩往后面一拉,正好躲开那只咸猪手。 “呸。” 狱卒冷冷瞅了纪慕夏一眼,啐了一声走了。 女孩似乎惊吓过度,再次小声地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对纪慕夏道谢,谢着谢着人就朝他靠了过来。 “小哥哥,人家叫秦椒,你可以叫我娇娇哦~” 纪慕夏侧开身子,斯文地笑道:“小姐姐,距离产生美。” 秦椒还要撒娇,谢秉言横插一脚过去,暗示道:“秦小姐,你的老板叫你去吃饭。” “死魔鬼,活该你单身!” 秦椒瞪了谢秉言一眼,默默退开。 “帮你解决了一朵烂桃花,是不是要感谢我?”谢秉言低笑。 纪慕夏嘴角冷漠地一撇:“感谢,来年一定给你墓前多烧一些纸钱。” 谢秉言一哽。 纪慕夏目光穿过谢秉言,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囚牢只有单独的一个通道,通向外面的通道处没有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门外宽敞的空间时不时有狱卒来回巡逻。 破旧的囚牢只是木质的栏杆,囚牢的大门上挂着的锁简陋的看起来很脆弱。 离开囚牢不难,但是对付外面那么多携带着武器的狱卒就难了。 囚牢里,有十来个陌生人,加上他自己,刚好十三人。 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但是此时在游戏幕后者的操控下,仿佛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安装上了自动翻译机,听到叽里咕噜的外语也能自动领会其中的含义。 同样,每个人穿着不同的衣服,与狱卒原始的衣着风格完全不同,但是狱卒视而不见。 因为人太多,挤挤攘攘时,不小心把纪慕夏口袋里的手电筒给挤落了。 这是他为自己熬夜走夜路回家准备的太阳能手电筒,因为每次去扫墓,他可能会在墓前坐到大半夜,而公墓里并没有光源。 在使用火把的游戏环境,一个太阳能的手电筒显得太重要了。 当银色手电筒“铛”的一声落在地面上时,谢秉言和纪慕夏同时发现了。 纪慕夏弯腰去捡,却有人差点踩到他的手。 纪慕夏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很不巧,正是那位谢秉言让他小心点的通缉犯——“疯牛”,红鼻子查利。 感受到纪慕夏的视线,红鼻子查利威胁地对他笑了笑。 然后脚一勾,把手电筒踢起来,收到自己怀中。 “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纪慕夏“呵”了声,开始撸袖子。 舍不得打老朋友,你以为我会舍不得打你这头蠢牛! 第二章 倒计时第九天 纪慕夏到底没能找机会展现自己的战斗英姿。 因为比起打人的他,挨打的谢秉言似乎更急于找个沙包发泄一通。 谢秉言挡在纪慕夏面前出手了,右手袖中滑出一把细长的刀。 昏黄的火光中,刀具一出现就折射出金属特有的银色光芒,被看了个清清楚楚。 红鼻子查利:“你身上有刀?” 其他人立刻警惕起来,离查利比较近的悄悄往周围散开。 谢秉言斯文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笑了:“我是一名医生,作为医生,习惯性随身携带手术刀没问题吧。” 查利嗤笑一声:“拿个手术刀威胁人……” 谢秉言轻笑,意有所指道:“手术刀专门切割人体,比水果刀锋利多了。” 细长的手术刀在谢秉言的五指间灵活的翻转,锋锐的刀锋看起来冷酷而嗜血。 查利闭嘴了。 谢秉言朝红鼻子查利伸手。 查利眼神一闪,直接把手电筒对着谢秉言的脸砸过来,带着十足的攻击力度。 谢秉言身子不动如山,单手稳稳抓住手电筒,另一手,拿着手术刀架在突然袭击过来的查利的喉间。 “我这把刀,可是连颅骨都能撬开,你猜我一刀下去会怎么样?” “医生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不舒服,想让医生你帮我看看。”查利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停留在一个僵硬的笑脸上。 僵硬的像是纸糊的笑脸小丑面具。 “看出来了,是有病。”谢秉言也笑,“脑子有病,要不得了,直接截掉。” 他的手术刀在查利的喉间割来割去,划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那轻柔的动作,优雅的姿势,温柔的笑容,仿佛是在高级餐厅享受着烛光晚餐,细心地为情人切割牛排。 “牛排”查利的喉头滚动一下,额头有冷汗流下。 “对不起。” 谢秉言用刀拍拍查利的脸,查利一动不动恍若木人。 “乖,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谢秉言的刀刚离开查利的喉咙,查利狰狞一笑,抬手一拳对着谢秉言的腹部击去,谢秉言的手术刀顺势往下,刀尖正好刺穿查利手腕。 凄厉的惨叫声在小小的监狱里回荡,通道外走来走去的狱卒却仿佛根本没听见,没有人过来查看。 谢秉言拔出刀,查利立刻握住流血的手腕,畏惧的后退。 他眼里没有仇恨,因为谢秉言的力度把握的刚刚好,只穿透了肌肤,并没有伤及筋骨。 但也正因为力度太过精准,吓得他对这位魔鬼一样的医生心生畏惧。 查利一直退到监狱的角落,和同样白色人种的几人待在一边。 游戏一开始就提示,各个玩家只能代表自己所在的洲,这也导致玩家从一开始就会因为地域和肤色人种抱团。 谢秉言的强势手段让其他玩家侧目以对,有的低声讨论起来。 而谢秉言丝毫不关心其他人的看法,把手电筒递到了纪慕夏的面前。 纪慕夏接过手电筒,轻轻挑眉:“谢谢。” 谢秉言失笑:“就这儿?” “Thanks,Merci,Grazie,Gracias……” 纪慕夏用不同语言,表演了一番花式道谢。 谢秉言扶额。 看出纪慕夏还在生气,谢秉言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白色的棉布手帕,细心地擦掉手术刀上的血迹,然后手术刀在他手上灵活一转,被他收入袖中后,沉默地站在纪慕夏的身侧。 纪慕夏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扬声道: “打搅一下,你们对时间有没有什么想法?” 先是一段难耐的寂静,然后从角落的阴影处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职业女性,正是女主播金朵琳。 “时间是什么我不确定,但是我想说,我们身上的刺青不对劲。” 此时她还穿着9月18日早晨主播时的那套黑色西装,很明显是加班到了零点直接被带来了这里。 金朵琳挽起衣袖,露出左手大臂上的刺青。 “我从不纹身,但是进入这里后就有了。” 纪慕夏卷起衣袖,果然,他的左臂上也多了一个奇怪的纹身。 “我的胳膊上也有。” 谢秉言亦然:“我的也有。” “我也是。” 众人一番自我检查后,发现每个人手臂上都多了一个陌生的纹身。 都在左手大臂,靠近心脏的位置。 十八个人,总共四种不同的纹身图案。 金朵琳皱眉:“我提醒你们一下,古时候的犯人才会刺青,现代一些监狱内部也会根据罪行纹身。” 谢秉言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金朵琳没有直说,而是先问一位文着四点水滴的男人问道:“你觉得你这个是什么?” 男人下意识道:“雨水?” “也像眼泪。”金朵琳说道,“在有些西方国家,杀人犯会刺泪滴,如果是杀人未遂,就是空心的泪滴。” 男人一惊:“那我的身份是杀人犯?” 谢秉言若有所思,下意识看向纪慕夏。 却看到对方垂眸深思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自己手臂上的纹身。 “我有个不同的看法。”纪慕夏抬头,“特诺奇蒂特兰,是阿兹特克部落的重要城市。” 金朵琳斜着眼看过来:“这只是个音译的地名,也许重名了。” “你所说的纹身在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含义。” 纪慕夏:“空心泪滴有的国家代表杀人未遂,有的则代表长期的监狱刑期和对家人的思念。在古代,最早是西方国家黑帮团体的犯罪纹身,甚至有些说唱歌手跟风,并不一定是杀人犯罪。” “都已经被关囚牢里,不是犯人是什么?”金朵琳双手抱胸,下巴微抬傲然道,“我也只是提个意见,听不听随你们。” 纪慕夏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回忆他看过的资料。 谢秉言故意掀开衣袖问金朵琳:“那我这个纹身象征什么?” 抬头看了看谢秉言的脸,他言笑晏晏风度翩翩的模样让金朵琳语气温柔了几分。 “你这个图案太抽象了,像老虎又像豹子,如果是老虎,黑帮老大才有资格纹。” 秦椒突然把手臂横插过来,露出胳膊上的蛇:“我这个呢?像蛇,什么犯人是蛇?” 金朵琳轻轻瞥了她一眼:“人口拐卖?蛇头?” “胡说。”秦椒撇撇嘴,“人家这么柔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啦。” 谢秉言目光微闪,他跟纪慕夏距离最近,看到纪慕夏胳膊上的纹身也是这样的一条蛇。 刚刚被谢秉言教训过的红鼻子查利一侧身,露出他左臂上最明显的女人纹身。 “我的文身是个女人。” 金朵琳眼神里有淡淡的厌恶:“有的强J犯会把受害者做成纹身当成纪念品。” 查利骂道:“法克!” 秦椒语气酸溜溜:“姐姐你这么熟悉,该不会……” “我以前是法制新闻的主播,做过一期重刑犯的追踪报道。”金朵琳轻蔑地瞥了一眼秦椒,视线高傲的挪开没有再搭理她。 “纹身里有个代表时间的。就是手臂上有时钟的纹身,但是没有指针,象征着停滞的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象征着时间,还是停滞的时间,不正是他们要寻找的? “难道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人,而且就在这监狱之中?” “这种时钟纹身代表的是长期服刑的人,我们可以先套消息寻找哪些人已经在监狱呆了很久。” 金朵琳继续道,“如果是文在手腕上的就会刺得像手表那样,至于钟面长什么样因人而异。” 秦椒再次插话:“你说的真的假的?”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金朵琳不耐烦了。 “我要赶明早上九点的早间新闻,没时间在这里耗。我想你们也一样。所以,我的意见是,大家合作一下,最好早点离开。” “没错。”谢秉言斯文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明天我还有一场重要的手术。” 纪慕夏似真似假道:“我还要赶论文。” 秦椒用手指把大波浪卷发勾到耳朵后面,语气娇滴滴:“我要陪老板出席一场国际会议,我们秘书处盯着我这个位置的人可多了……” 金朵琳闻言翻了个白眼。 高大的黑人青年说:“我是职业拳击手,正在备战一场重要的拳击比赛。” 威严的白人老者道:“我要及时赶回去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不论是真是假,至少有一点是真的:每个人都不想继续被关在这里当囚徒。 “好了,既然如此,大家达成一致。”金朵琳拍拍手,气势极强的安排起来,“不管这到底是游戏还是绑架,早点离开。” “有时钟纹身的显然不在我们这间监狱,那么,首先得从这里出去才能找人。” 纪慕夏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阿兹特克人高度军事化,擅长征战,你们没有武器没有药物,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地形,确定要跑?” 金朵琳呵的笑了一声:“你也说过,你不确定。” 纪慕夏也笑了:“是的,所以既然你舍己为人要做探路石,我提前跟你说声谢谢。” 金朵琳哽了一下。 环境不明的情况下,第一个逃跑的明显是探路石。 纪慕夏这么一说,刚才跃跃欲试的玩家犹豫了起来。 金朵琳恨恨地瞪了纪慕夏一眼,扬声道,“大家想好,只有第一次逃跑的才不会引起警惕,后面的更难逃跑。” 金朵琳的话也有道理,玩家顿时在两边摇摆起来。 就在犹豫不决中,决定命运的声音再次响起。 【倒计时,第九天啦~快乐的时光一闪即逝,大家玩的开心吗~】 童稚的声音带着嘻嘻的笑意,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脏被人攥紧一般,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在囚牢不过关了半宿,已经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 “不能再拖了,动手!” 第三章 祭品 “嘭嘭嘭!” 还没开始行动,囚牢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外面走进来的是一队人,为首带路的正是刚刚见过面的狱卒。 “祭司阁下,这一批就是刚到的战俘。” 狱卒语气恭敬的对着站在正中间的黑衣祭司说道。 黑衣祭司穿着长长的黑色祭司袍,头上戴着夸张的羽毛头冠,有着与周围狱卒一样的棕褐色肌肤,脸上用油彩涂着图腾,胸膛上有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 “这一批战俘,送去神殿,等新火仪式上使用。” 狱卒走上前来给玩家们开锁,一边开一边低声念叨。 “算你们好运,为了筹备新火仪式,可以多活几天。” 纪慕夏套话:“新火仪式需要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狱卒古怪一笑,语气带着轻蔑,“当然是做祭品。” 狱卒打开囚牢的大门,让里面的十三个玩家挨个出来。 周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羽冠战士,还有诡异莫测的黑衣祭司,玩家们尽管心有不安,还是按顺序走了出来。 谢秉言紧紧挡在纪慕夏身前。 黑衣祭司沉静的双目从玩家的脸上一一扫过: “神说,奴隶当忠于主人,不可逃跑。” “我不是奴隶。”金朵琳皱眉。 黑衣祭司又道:“不可逃跑,请按时抵达神庙。” 黑衣祭司说完,自顾自走在了最前面。 在他身后,头戴羽冠佩刀染血的战士把所有玩家包围在中间,押送犯人一样押送出去。 金朵琳没有说话了,再次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谢秉言纪慕夏一行在中间的位置,低调的隐藏着自己。 有几位似乎别有心思的,特意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十三个玩家一起被押送着走出囚牢,外面一片漆黑,正是凌晨前最黑暗的时刻。 战士们举着火把护送在玩家周围,表情肃穆。 很快,黑夜里有一座亮着光的高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是一座金字塔截面一样的高台,周围点着高高的火把,亮堂堂的照亮了半片天空。 与火光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隔着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依然浓郁的呛人,让人不敢想象高台上的场景。 金朵琳的脚步慢了下来,悄悄落到队伍正中间,询问着。 “你们都闻到了吧,人血的味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纪慕夏提醒:“美女,你玩游戏吗?玩游戏之前先看游戏规则知道吗?” “这不是游戏,这是玩命!”金朵琳语气犀利地反驳,“我们的身份是战俘,连普通囚犯都不如,不逃跑留在这里等死吗?” “我们一起走。” 有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站了出来。 二人都穿着黑背心迷彩裤,有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像是户外运动爱好者。 “好。”金朵琳用手势指着不同方向,“我数一二三,我们把石头扔向对面,然后分开三个方向跑!” “行。” 其他玩家开始蠢蠢欲动,脚步有意放慢下来。 纪慕夏目光直视前方,脚步不停。 “美女,给你科普一下。战士手里拿的武器是投标和长矛,这是投掷类的冷兵器,最适合远程攻击。” 金朵琳瞪他:“少诅咒。” 谢秉言推了推眼镜:“女士,你要想逃跑最好脱掉你的高跟鞋。” 金朵琳低头看了看,试了试,鞋跟的质量太好无法掰断,还真脱了鞋。 纪慕夏目光悠悠看了一眼谢秉言。 一路走过来时,他看到路旁的农田除了玉米地,还有一些专门种植龙舌兰的农田。 龙舌兰这种植物,巨大的叶片边缘带倒刺,如果金朵琳光着脚不小心跑到龙舌兰地里…… 谢秉言冲他眨了眨眼睛。 纪慕夏面无表情挪开视线…… 眼看着离高台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郁,金朵琳不再犹豫。 她故作不小心被绊倒,蹲下捡起一块石头,往远处一扔:“啊!那是什么!” 押送玩家的战士下意识往石头被砸的动静看过去,然后就在这时,金朵琳与另外二人朝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嗖——” 看守的几个战士不慌不忙,甚至都没有拔腿追赶,手里的长矛投掷出去,从背后唰的刺向三个逃跑的人。 “趴下!” 纪慕夏到底不忍心看着一条人命在面前死去,最后提醒了一次。 金朵琳已经听到了脑后传来的声音,后背汗毛竖起,听到这个声音时下意识往前一扑! 她在地上一个打滚后,爬起身来,迅速冲入了黑暗的农田里。 战士啐骂一声,追上去先去找到自己的长矛,然后快步追向三个逃跑者。 其他战士越发警惕,死死看住剩下的玩家。 火把的照耀范围有限,纪慕夏看不到金朵琳跑去了什么地方,只能从农田里植物的形状判断: 很不巧,这正是一片龙舌兰地。 “啊——” 尖利的惨叫声从龙舌兰地深处传来,是金朵琳的声音。 不一会,战士分别从不同方向,把三个玩家死狗一样的拖了回来。 玩家的第一次逃跑,宣布失败。 因为纪慕夏的提醒及时,三个人都避开了长矛,但是没能避开后面的追捕。 金朵琳回来时无比狼狈,脸上,身上,脚上,浑身是血。 她低垂着脑袋,头发凌乱地披在脑后,不言不语地走进队伍里。 队伍的脚步没有停,把三个逃跑者追回来后,继续向前。 走到亮着火把的高台附近后,绕过了血腥味浓郁的祭坛,走进了祭坛附近的神庙。 祭坛上是血红一片,浓稠的血液从地面往下滴落,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 祭坛下是尸体如山,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祭坛上抛下来,发出沉闷的声音。 夜晚的空气变得粘稠如血,腥臭,窒息。 即使很快绕过祭坛,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在玩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时,三个逃跑的人终于开始颤栗起来。 “我们会不会被处罚……”情侣里的女士不安地问自己男友,男友牵着她的手安慰着。 金朵琳一直垂着头,行尸走肉一般,仿佛被失败打击的麻木了。 谢秉言皱了皱眉,审视了一番金朵琳,悄悄拉着纪慕夏离她更远了点。 …… 黑衣祭司把人带到神庙的后院,安排所有战俘住在一起。 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室内没有家具,地上挨着两边的墙壁铺着厚厚的枯草,草上是粗糙的麻布,这就是两“张”床铺了。 角落处有分别装着烤玉米和清水的陶罐,这就是他们的食物。 纪慕夏以为,一看生活条件很好的金朵琳一定会不习惯这里,下意识看过去。 却发现,金朵琳脸上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模样有些生人勿进。 金朵琳正好站在窗户附近。 月光打在她的脸上,纪慕夏隐隐看到,她披散着头发的脖颈后侧似乎有发黑的血迹。 想要看的更清楚时,金朵琳走到地铺旁,直挺挺地躺下,纪慕夏更加看不到她颈后的状况了。 “神说,奴隶当忠于主人,不许逃跑。” 再次强调一遍后,黑衣祭司便带着战士们一起离开了。 室内没有灯也没有火把,玩家按照男女性别,各自选了一张地铺躺下,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看来我们逃过一劫了。” 黑暗中,情侣里的女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宝贝,你还有我。”男士亲了亲她,两人一起亲亲密密的抱在一起躺下了。 金朵琳依然没有说话,自顾自找了靠门的地方,躺下。 纪慕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要躺下睡觉时,忍不住抬头去看金朵琳。 金朵琳睁着眼睛,眼睛直勾勾瞪着屋顶,没有神采也没有生机。 仿佛感受到了纪慕夏的注视,金朵琳的眼珠僵硬的转动过来,与纪慕夏四目相对。 然后,嘴巴大大的向耳朵两侧裂开,越裂越大,越裂越大…… “睡觉了。” 谢秉言原本躺在纪慕夏身后,突然用手臂撑在纪慕夏身上,翻过来,正好挡在纪慕夏跟金朵琳的视线之间。 “那狐狸精有我好看吗?” “狐狸精”金朵琳听到谢秉言语气幽怨地如此问道,嘴角抽了抽。 纪慕夏转过身,再次背对着谢秉言,吐出一个渣男一样冷漠的词。 “睡觉。” 谢秉言:…… …… 陌生的环境里,纪慕夏并没有睡得太沉。 当面前有冷冷的风吹在脸上时,纪慕夏立刻就惊醒了。 然后,他感觉脸上痒痒的,仿佛是猫尾巴扫在脸上。 神庙哪里来的猫? 等等,神庙…… 纪慕夏一个激灵。 他的眼帘掀开一条缝,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是风,也不是猫尾巴。 是金朵琳。 她的头垂在他的上方,两眼直勾勾盯着他,头发丝垂下,扫在他的脸上,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纪慕夏只是一个瞬间再次闭上眼,继续装睡,手臂上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他感觉,金朵琳的视线依然落在他的脸上,那股冷冰冰的呼吸越靠越近。 她的发丝仿佛活了过来,落在他的肌肤上,蛇一样的蠕动起来。 不,不是错觉,是真的蛇! 纪慕夏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身上的头发丝在蠕动,身下的枯草也在蠕动。 冷冰冰,黏糊糊,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嘶嘶声,仿佛已经掉入蛇窟。 纪慕夏猛地一握拳,就要爆发—— 然后,他听到一旁谢秉言的方向,传来销魂的一声: “卟————” 金朵琳猛地站直身子,下意识捏住鼻子。 纪慕夏屏住呼吸,却发现什么味道都没有。 ——谢秉言根本没放屁,他是故意用嘴配音。 谢秉言睁开眼就是唰唰唰一串手术刀: “死女人大半夜的偷男人!” 金朵琳闪躲不及,被手术刀扎进了眉心,带着手术刀踩过几个玩家跳窗而出。 金朵琳踩着男玩家这边的地铺,正好一脚从查利的两腿之间踩过。 查利一声惨叫,跳脚起来,在金朵琳撞窗户出去时,报复的狠狠抓住金朵琳的长发。 “哐当”一声,窗户上是粗糙的木框,糊着原木色的树皮纸,金朵琳连着窗框一起撞飞出去。 她在往前跳窗,查利抓着她的头发往后用力,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撕拉”声,金朵琳的人影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里,查利的手里多了一坨黑糊糊血淋淋的东西。 “啊!” 玩家相继被惊醒,看清楚查利手中的东西吓得接二连三的惨叫。 那是金朵琳的头发,连着头皮一起被撕了下来。 查利扭曲着脸,“呸”了一声,嫌弃地把头皮和头发一起扔出窗外。 现在,谁也没心思继续睡下去了。 “她已经死了?” 纪慕夏想起自己看到的金朵琳脖颈后面的黑色血迹,现在想来,那里应该就是她的致命伤。 “恐怕那一声惨叫时就已经死了。” 逃跑到农田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金朵琳已经遇害了。 跟着玩家一起回来的金朵琳,已经不是人了。 但是当时一起逃跑的,有三个人。 其余玩家反应过来后,齐齐看向一起逃跑的那对情侣…… 第四章 倒计时第八天 “我们是人!真的是人!” 情侣女激动地连连辩解。 剩下的十个玩家相继往旁边散开,与这对情侣拉开距离。 僵持中,早晨的阳光洒入没有窗户的室内。 “天亮了。” “如果是鬼,不能见太阳吧?” 玩家看向这对情侣,他们站的位置靠角落,正好没照入阳光的范围内。 “蠢货!我们是不是人自己心里不清楚?” 情侣男似乎被众人的猜忌激怒了,气冲冲拉着女友往外走。 “走,我们自己离开,免得被这群蠢货拖累!” 他打开门。 早晨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 下一秒, “吼——” 这位男士从头部开始,一点点兽化。 黄色的皮毛,黑色的豹纹斑点,猫科动物的兽耳,衣服被兽化撑破,尾椎后长出了长长的尾巴。 他发出不知所措的吼叫,此时从嘴里吐出的却已经变成了兽吼。 “啊怪物!” 他的女友被吓得挣脱了他的爪子,转身就要往室内逃跑。 一时情急之下,兽化的男士朝她扑了上去,大嘴一张,咬住了女友的头颅。 女人的惨叫声消失在变成野兽的男友的嘴里。 野兽不知所措的张开嘴。 “砰——” 女士的尸体砰然倒地,脖子上有深深地一排牙印,鲜血在门口流了一地。 早晨的阳光没有带来一点温暖,沐浴在身上,只有深入骨髓的森寒。 “唰唰唰”投标射入野兽身体的杀戮声,野兽哀嚎的惨叫声,成了清晨的背景音。 满地的鲜血,人血,兽血,成了大清早的背景色。 玩家的脚仿佛被冻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刚刚的野兽是美洲豹。”谢秉言第一个恢复过来。 撸起袖子露出自己胳膊上的刺青: “他的纹身和我一样,是美洲虎,又叫美洲豹。” …… “这是神的惩罚。” 黑衣祭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外的屋檐下,恰好站在阴影中。 他的身影与阴影浑然天成的连为一体,表情僵硬,气质冷漠,让玩家一时之间难以分辨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黑衣祭司循着屋檐下的阴影一路走过来,把美洲豹和女玩家的尸体一起拖走。 他一手一个,看似干瘦的身躯有着庞大的力量,轻轻松松把两人同时拖走。 所有玩家静静地看着,静寂无声,仿佛被震慑住了。 等到黑衣祭司的身影消失在玩家的视线里,谢秉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那位女士身材结实,至少有六十公斤。那位男士变身前大概八十到九十公斤,变成野兽后……” 纪慕夏补充道:“成年美洲豹在七十到一百八十公斤之间。” “也就是说,他一只手就可以负重至少六十公斤。” “这力气不算什么,我也可以一手把一个六十公斤的美女抱起来!”查利得意地炫耀道。 谢秉言“啪啪啪”的鼓掌,笑的矜持:“厉害,那这个祭司就交给你了。” 查利脸色一僵,笑不下去了。 太阳已完全蹦出地平线,笼罩了整个院落。 玩家们有了新的问题。 “这些纹身会不会是诅咒?” 有美洲豹纹身的玩家被阳光照耀后变成美洲豹的先例,其他玩家在那之后下意识躲在了室内阴影处。 但是,现在几乎避无可避了。 谢秉言伸出一只手,照耀在阳光下,完全没有任何异变。 “看来不是。” “应该是违背了游戏规则的惩罚。你们还记得祭司的话吗?”纪慕夏同样先用手去试探,然后整个人走出室外,站在阳光下。 “神说,奴隶当忠于主人,不许逃跑。” 金朵琳和那对情侣逃跑过,至此,逃跑的三人全部丧命。 其余玩家小心翼翼从室内走出来。 果然,大家都没事。 这是一座朴素的后院,白天光线清晰的情况下才能看得清楚。 后院的建筑基本都是土坯墙,墙上挂着如今已枯的无法食用的干玉米和干辣椒。 他们这边的奴隶房是泥土色,对面另一边一看就华丽一点的,用火山岩灰涂成浅红色,画着看不懂的氏族图腾。 纪慕夏看着那个红色图腾眉眼一动,这个图腾,与他胳膊上的刺青很像。 看那房屋的位置和大小,一看就是重要人物居住的。 “我们过去看看。” 谢秉言自然跟着一起,秦椒也跟了上去。 其他玩家分成不同的小队,有的选择了其他房间,有的选择了前面的神殿。 到了白天,神庙里似乎完全没人。 没有NPC来安排任务,也没有鬼怪等危险偷袭。 但是每个玩家都不敢放松,危险或许就跟突然变出美洲豹的玩家一样,藏在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到了红房子面前,谢秉言掏出手术刀就要撬门,被纪慕夏拦了下来。 “要有礼貌。”纪慕夏伸手轻轻叩门。 “请问,有人吗?” “肯定没人啦,我看到祭司去了那个方向……”秦椒伸手指了指神殿的方向。 果然,没有人应声。 门也没有上锁,三人轻松推开后,一闪身进门反锁。 至于为什么不留个人守门,实在是这里太过空旷,没有树木也没有龙舌兰,门口站个人反而嫌疑更大。 而且,谁都不适合做看守人。 留下秦椒,谢秉言不信任她遇到危险时不会丢下二人自己逃跑。 留下自己,谢秉言也不放心让秦椒跟纪慕夏单独相处。 而纪慕夏,不适合留下。 最后三人一起进门。 室内一片昏暗,窗户上有厚厚的窗帘,他们拉开缝隙,让室内有了昏暗的光。 正对着门口的石桌上,有一尊精美的石雕,一米多高。 那是一座盘起来的蛇形雕塑,本应该长着鳞片的蛇身是一片片的羽毛,靠近头部的地方长出了一对翅膀。 这尊石雕表面斑驳不堪,凹凸不平的粗糙肌理上有残留着金色的斑点,只有双目的黑曜石竖瞳是唯一的光泽。 “这雕像应该是镀金的,金箔被人扒去了。” 谢秉言走到了纪慕夏身后:“这条蛇是他们的神像?” “这是羽蛇神,也是祭司的保护神魁札尔科亚特尔。不出意料,这间房是祭司的房间。” 纪慕夏的手抚摸上自己手臂上纹身的位置。 他已明白,自己身上的纹身就是羽蛇。 “羽蛇衔尾,代表死亡与重生,也代表着无限和永恒。” 谢秉言:“难道这个象征时间?” “不一定。阿兹特克是有自己的太阳历的,具体化还有命书和日历石,就是生活物品上也有日历石的图案。” 纪慕夏说话时,不停地在室内寻找。 祭司的房间内一样的简朴,木床,陶罐,除了墙壁上夸张的兽骨和羽毛似乎并不怎么注重享受。 纪慕夏找出一个陶罐,橙色底的陶罐罐肩和罐足上有黑色的波浪纹,罐肚上就有繁复的花纹。 “看,这个就是日历石的样子。” “如果是停止时间,会不会是计时器?比如钟表停止时间就是拔下电池,如果是钟表纹身,会不会是杀了那个玩家……” 秦椒杀气腾腾地揉了揉手腕,“又或者,砸碎这个陶罐?”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谢秉言犹豫地看向纪慕夏。 纪慕夏在室内一番查找,搜出不少有日历石花纹的器物。 秦椒傻眼了:“这么多时间?” 祭司的房间用的器物当然是最好的,陶罐的花纹最繁复,石器的做工最精美,这复杂的日历石图案,器物实在太多。 “干脆……”秦椒敲了敲陶罐,这么脆弱的器皿,破坏实在是太容易了。 “一不做二不休……” 谢秉言推了推眼镜,露出魔鬼的微笑:“不,有现成的打手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查利不是通缉犯吗,正好废物利用。” 秦椒:…… 纪慕夏:突然觉得查利好惨…… “古代计时器有圭表,日晷,沙漏,铜壶滴漏,等等。我们可以试着寻找实物,比如那个日历石。这边就让查利……” 纪慕夏的后半截话戛然而止。 他刚刚拉开门,黑衣祭司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室内的三个人。 纪慕夏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背后突然冒出了一声冷汗。 因为门口没有安排看守人,三人其实都分了一份心思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空气仿佛冰冻了。 纪慕夏站在最前方,谢秉言和秦椒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形成一个三角形,首当其冲地面对着黑衣祭司。 半晌,黑衣祭司动了。 他侧过身子,让出位置。 “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黑衣祭司一动,谢秉言紧张地双手已经把手术刀握在手心。 黑衣祭司让开路,纪慕夏一咬牙,点头道谢后,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两个,三个。 三人相继从黑衣祭司身边走过,每个人浑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着黑衣祭司的发难。 但是黑衣祭司什么都没做。 只是再次提醒一声该回去了,便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三人的背影。 纪慕夏感觉如芒在背,浑身冰冷,四肢僵硬的仿佛自己是个木偶人,被人提着四肢操控着。 一直走出了百米后,回头再一看,黑衣祭司已经不见了踪影,红房子的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三人拔足狂奔,一直跑回奴隶房内才松懈下来。 “他明明朝那边走了……”秦椒扶着墙,后怕的喘着气。 “连人变野兽都出现了,还指望什么科学逻辑。”谢秉言没好气道。 而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再次黑暗了下来。 又惊又累后,三人终于感觉到了饥饿,随意的从陶罐里取出烤玉米和清水填肚子,坐在地铺上休息。 今晚,又是一个危险的夜晚。 他们得蓄精养锐,等待着夜晚的苦战。 玩家陆续从不同位置回来,看到室内有人后,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只跟自己抱团的内部伙伴交流。 当天色彻底暗下来,天边残月升起,黑衣祭司再次悄无声息从门口的阴影中出现。 “神说,黑夜当安于室内,不可见风。” 不可见风。 这是今晚的规则吗? 纪慕夏心中若有所思。 谢秉言在他耳边低声道:“还有两个人没回来。” 一直到黑衣祭司离开,晚归的二人也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是出事了,还是逃走了。 躺下睡觉前,纪慕夏和谢秉言对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查利,然后闭眼,睡觉。 光是听着众人浅浅的呼吸,纪慕夏就知道,大家都没睡着。 等待着,等待着,脑海里的声音,来了。 【倒计时进入第八天啦~】 声音刚停,门那边,就有了动静…… 第五章 将功赎罪 为了看门窗那边的动静,纪慕夏最开始就是侧躺着睡下的。 听到动静时,纪慕夏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边。 那衣着,那发型,分明就是金朵琳。 昨晚她刚刚死的已经变成鬼,还撞开窗户逃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而且他们的门锁着的,她是怎么进来的? 金朵琳脚步虚浮的朝着这边飘了过来。 她一个侧身,朝门边的一个男人扑了上去。 这时纪慕夏看到,她已经成了薄薄的一张,从侧面看,几乎像是一张折叠的纸。 纪慕夏突然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从门缝里挤进来。 她不是平面的一张纸,是折叠起来的纸。像是一个热水袋,被放干了里面所有的水,只有一个空心的皮囊。 仿佛她现在所有的骨骼和内脏都不见了,只有皮囊。 纪慕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想起阿兹特克一个著名的神明: 剥皮之王西佩神。 “鬼啊——” 根本没有睡着的玩家在金朵琳扑下来的时候,一个翻滚起身,手里一把折叠刀便朝人皮削了过去。 人皮的头软软的往后倒下,就如同被风吹拂的一块棉布,没有着力点。 它躲过折叠刀,扭毛巾一样扭动身子,再次覆上了那个男玩家。 只在人皮贴住男玩家的一刹那,男玩家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仿佛所有的血肉被吸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仿佛正在被什么可怕的野兽咀嚼着。 金发的男玩家变成了一张头发干枯如稻草的人皮,软塌塌的瘫在地铺上。 而金朵琳发出满足的叹息,红唇上涂满鲜血,皮囊充气一般充盈起来,渐渐变得立体了。 “好多祭品……我要……” 金朵琳看着满屋子惊慌失措的玩家,满足地笑了,再次扑向最近的一个玩家。 “这人皮不得了,别人充气她充血!”谢秉言瞅准空档,一个飞刀射向金朵琳的脖子,穿透了金朵琳的脖子,直接把她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血液顺着手术刀的伤口不断地往下流,金朵琳再次变得干瘪起来。 她的人皮直接穿过手术刀,愤怒地朝谢秉言飘过去。 谢秉言又是一刀,这次钉住的是她的脸…… 金朵琳还残留着神智,脸被伤到后几乎是暴躁了。 而其他玩家也看了出来,飞刀最好的作用,就是能够减缓人皮怪的速度。 一个个有样学样,把金朵琳当成了靶子,有什么射什么。 手术刀,折叠刀,水果刀,还有当地土著的黑曜石利刃,以及看起来似乎是用来串烧烤的铁签…… 也不知道被拉进游戏之前,这些玩家都在做什么。 金朵琳被射成了马蜂窝,千疮百孔。 一晚上辛苦吸到的血流了满墙,看起来格外凄惨。 “感觉我们像是集体作案,虐杀了一个可怜女鬼。”纪慕夏摸着下巴说道。 “果然,团结就是力量。”秦椒轻松地笑了笑,靠在墙上喘气。 而此时窗外朦朦胧胧有了日光,太阳已经初升。 “天亮了……” 纪慕夏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一夜过去,被人皮撞坏的窗户不知不觉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完整的木窗,糊着原木色的树皮纸。 晨光照的树皮纸是暖暖的木浆色,有威风吹拂的窗户纸哗啦啦轻轻作响。 玩家一晚上没睡,在阳光的温柔抚摸下放松了下来。 此时室内墙上钉着一张残破的人皮,地上躺着一具玩家模样凄厉的尸体,墙壁上,地面上到处是血液,看起来像一个凶案现场。 有玩家捏着鼻子走向门口:“味道太大了,开门换换气。” “对,见见风透透气……”秦椒也试探着去开窗户想换气。 纪慕夏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挡住了秦椒开窗户的手。 见风? “等等……” 纪慕夏终于想起来了,开口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靠近门口的玩家已经把门打开,就在开门的一刹那,一阵狂风吹入室内,打在金朵琳的人皮上。 本就残破的人皮被划成了一条条的人皮碎片,看似柔软,却锋利千万把刀子,在室内毫无规律地上下翻飞激射。 “啊——” 站在门口的玩家发出凄厉的惨叫。 门口狂风未息,带着强大的吸引力,把人皮吸附过去,犹如一张锋利的纸刀,快速的一划,从玩家的胸腔一直划破到了腹腔。 血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肠子拖在地上,仿佛一只猴子。 纪慕夏瞬间回忆起祭司的话: “神说,夜晚当安于室内,不可见风。” 人皮不是真正的危机,开门见风才是。 人皮让他们松懈下来,开门之后才是最大的危险。 而就在此时,眼看着面前有人皮刀子朝自己射了过来,查利突然拉住纪慕夏,试图把他当成挡箭牌。 纪慕夏冷笑一声,抓住查利拉他的手,一个过肩摔就把查利摔的头昏脑涨。 “唰——” 下意识反抗时,那锋利的人皮碎片从纪慕夏脸上擦过,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哈哈——你受伤了——你死定了——” 查利躺在地上狂笑。 纪慕夏狠狠一脚踹过去,查利蜷缩成了一只醉虾,一边痛呼一边狂笑,模样十分癫狂。 而查利似乎一语成谶,碎裂的人皮刀仿佛是海里的海鱼潮,龙卷风一样围绕在他周围,疯狂地攻击他。 一片片人皮刀仿佛是一条条剑齿鱼,张开尖利的牙齿想要从纪慕夏身上撕下一块块肉下来。 纪慕夏拿着谢秉言借给他的手术刀,双手几乎难以支撑。 谢秉言激动地在外围不断地攻击,银色手术刀的光芒不断地闪烁。 当纪慕夏感觉到拿刀的手已经被震得发麻,身上被扎被咬的几乎成了血人时,人皮刀龙卷风突然散开了。 纪慕夏感觉不真实的一个用力过猛差点摔倒。 太阳越来越高,室内一片金色暖阳。 人皮刀被一阵风带出室内,风停止了,室内再次恢复了静谧。 查利的笑戛然而止。 “呵。”纪慕夏冷笑一声,再次踹了查利一脚。 谢秉言冷着脸,杀气腾腾的朝查利走过来,查利仿佛受惊,迅速跳起来跳窗跑了。 谢秉言冷冷看了看再次被撞坏的窗户,皱了皱眉,没有追。 “都死了。” 谢秉言说的是今晚的两个玩家。 一开始睡在门口,被金朵琳吸干的玩家,和第二位开门后被人皮刀开肠破肚的玩家。 两人的尸体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只猴子。 一只干瘪的仿佛是动物标本的猴子,一只身上无数伤痕、皮毛已经被血液黏成一体的猴子。 “今天为什么是猴子?” 秦椒表情阴晦,朝变成猴子的玩家抬了抬下巴:“他们身上的纹身跟我们一样。” 总共13个玩家,4种纹身,这就注定纹身图案会有重复。 昨晚的3个玩家因为逃跑才死,3个玩家只有一个变成美洲豹,才没发现纹身的特殊之处。 今晚死的两个玩家都是羽蛇纹身。 剩下的两个有羽蛇纹身的纪慕夏和秦椒同时被疯狂针对,玩家都意识到了纹身恐怕真的有莫名的含义。 不知不觉间,其他人开始慢慢远离纪慕夏和秦椒。 谢秉言冷冷地看了一眼其他玩家,犀利的目光逼得众人不敢多说什么。 再看向纪慕夏脸上的伤痕时,谢秉言担忧地用手为他擦掉脸上的血痕。 “你不会有事的。” 就算有,还有我陪着你。 在众人忌讳的眼神中,谢秉言揽着纪慕夏的肩膀,把他带出房间。 这一次,秦椒没有跟上来。 人皮刀制造的两处龙卷风,还有一处就是秦椒。她没有谢秉言这样的助手帮助,伤的更严重,白天大概打算躲起来疗伤。 …… “你的伤没事吧?” 谢秉言担忧地看着纪慕夏,他的上衣几乎都被血染红了。 “皮外伤。”纪慕夏看到这样的谢秉言,心中柔软的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岁月,调侃道:“你是医生,看不出来吗?” “你知道的,我其实是心理医生。”谢秉言笑容里带着一丝腼腆,带着被老朋友发现尴尬事的不好意思。 他的手术刀在袖中冒了个头,然后推了推眼镜框,狡黠地冲纪慕夏眨眨眼。 “都是冒牌的。” 纪慕夏无声地笑了笑。 “而且,关心则乱。” 纪慕夏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拍。 他突然想起当年谢秉言的突然搬家,想起大哥诡异的问话和态度,想起朋友的调侃…… 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谢秉言神色突然变冷:“有人。” “等我一下。” 谢秉言转身朝转角处走了过去。 纪慕夏没有跟上去,他已经认出墙壁转角处一闪而过的人是谁了。 他看向红房子, 原本就计划设计查利去踩雷,现在无法设计,换个方法也可以…… “唰——” 一把银色的手术刀擦着红鼻子查利的脸飞过,在他眼角外侧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后,插到了他背后的朽木上。 查利用手指揩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放在唇边舔了舔手指上自己的血液,看着谢秉言眼神阴沉。 “第二次。” 谢秉言推了推眼镜,对着他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在囚牢里,查利抢了纪慕夏的手电筒是第一次; 在刚才的房间里,查利想拉纪慕夏做挡箭牌是第二次。 他可以容忍查利对自己因为不服动手报复,但是绝对不能接受查利对纪慕夏动手。 这些都只是警告,是他不想在慕夏面前展现自己血腥的一面,有意收敛后的结果。 若是有第三次…… “吱嘎”一声,走廊上腐朽已久的木柱被巨大的冲击力钉的炸裂开来,露出里面烂棉花一样黑色的木质肌理,四分五裂的倒下了。 查利身躯一颤,没敢回头去看。 如果谢秉言刚刚有意杀人,那把刀直接可以割断他的大动脉,现在倒下的就不是木柱而是他自己了。 查利咬着牙,看看谢秉言,想要独自离开,却发现纪慕夏站在了另一头。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查利看着这二人的态度,知道自己没那么简单逃跑了。 纪慕夏和谢秉言相视一笑。 “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第六章 倒计时第七天 查利被二人押送进了祭司的红墙房间。 他按照二人的指引,找到了画着日历石图案的陶罐。 “原来这就是时间吗?”查利看着陶罐,站着桌前,眼神闪烁。 谢秉言故意催促道:“快点,祭司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一次,他和纪慕夏都没有走进房间。 纪慕夏在远一点的位置盯梢,谢秉言在门口,只有查利一个人进了房间。 查利在桌前站立了许久,一手拿了一个陶罐夹在腋下,走到门前。 谢秉言伸出手。 查利手拿着陶罐往前伸,眼看谢秉言要伸手去接,他立刻缩回手,还后退一步,刚好躲过谢秉言的手。 谢秉言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查利得意洋洋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门的二人,“你以为让我偷给你我就一定会听你的?” “我知道你魔鬼医生的大名,那又如何?” “这是我的了!” 查利后退几步,大摇大摆在室内走来走去。 他一会儿摸一下桌上的羽蛇石雕,一会儿摸摸墙壁上的动物头骨,还嚣张的把华丽的羽冠戴在自己头上。 “嘿,这上面还有黄金!” 查利发现羽蛇石雕上残留的金箔,用指甲一点一点抠下来,财迷的全部藏到自己裤兜里。 “祭司已经来了,快把陶罐拿出来。”门外,谢秉言仿佛没有办法一样,只能徒劳的威胁,“你小心我告诉祭司。” 查利夸张的耸耸肩:“不给你,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有本事,你自己进来啊。” 谢秉言冷笑一声,似乎被激怒了,手里的暗器毫不留情朝查利的头部射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谢秉言的飞刀用完了,查利发现谢秉言这时用的竟然是树枝。不过削尖的树枝依然很锋利。 查利没想到谢秉言看起来这么在乎这些陶罐,竟然还敢对他动手。 一时情急躲避时,腋下的陶罐滑落在地,瞬间摔碎的稀里哗啦。 谢秉言依然不依不饶,手术刀暴雨一样倾泻。 查利想翻窗逃跑也来不及,只要一个闪神树枝就对着他的致命处袭击来,他一狠心,直接把另一个陶罐也砸了。 “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你们得到!” “不许砸!住手!”谢秉言眼神一闪,故意叫的很紧张。 查利越发嚣张,狠狠把桌上的陶罐全部扫到地上。 “我都毁了,你们一个也得不到!” 查利越砸越兴奋,哗啦啦的碎裂声中,他看到谢秉言终于停止对他射暗器,还以为是彻底失望了。 “哈哈没想到吧,要死我们一起死!” “你想的美。”谢秉言刚才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冷漠而高傲,下巴微抬,带着不屑。 而他的身后,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黑衣祭司,一个,是刚才就不见了踪影的纪慕夏。 纪慕夏站在黑衣祭司身边,愤愤一指查利:“祭司大人!这个小人把您的宝贝毁了!我们拉都拉不住!” 查利:…… 黑衣祭司冷冷看着查利。 一片陶罐的碎片中,查利慌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 谢秉言根本不是觉得这陶罐是宝贝让他偷,他就是要逼他破坏。 “是他……”查利想要解释,在看到黑衣祭司眼里的冷意和谢秉言眼里的嘲讽后,意识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果断转身就跑,粗鲁地撞开门口的三个人,慌不择路地跑路了。 黑衣祭司没看室内乱糟糟的一片,也没看谢秉言和纪慕夏,脚步慢腾腾地跟上了查利。 被追的人跑的速度极快,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追的人优哉游哉,仿佛在饭后散步。 但是无论是纪慕夏还是谢秉言,对查利的下场丝毫不怀疑。 “果然脑子不好,要不得了。”谢秉言看着查利的背影,“还是早点来找我吧,截肢保命。” 纪慕夏没有太在意查利,看了看地上被摔碎的陶罐和砸在地上的石雕,苦恼地皱眉。 “没有用。” “看来不是这些。” “没关系。”谢秉言看了看周围,拉着纪慕夏鬼鬼祟祟躲到了走廊的柱子后面,掏出一卷树皮纸。 “我刚偷了一卷东西。” 纪慕夏:“……” 谢秉言打开那卷树皮纸,上面的绘画文字纪慕夏虽然看不懂,游戏自动给他们在脑海里翻译。 然后,纪慕夏就知道,这是一卷类似日记的记录文件,很大概率是黑衣祭司自己的私人日记。 “你哪里偷得?” “刚刚。”谢秉言脸上再次浮现那腼腆的笑容,“祭司擦肩而过的时候。” 这一次,纪慕夏不再被谢秉言脸上的不好意思迷惑,他自己倒是迷惑了。 “你死去的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撬锁偷书,一个比一个顺手,一个也比一个不正经。 而且刚刚查利还叫他“魔鬼医生”。 什么样的医生,会撬锁会偷东西,还被人称作魔鬼? “别在意这些细节,走,我们去研究一下日记。”谢秉言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这里面肯定有时间。” 等到两人再次回到奴隶房,这个白天最不会有其他玩家的房间,一起研究树皮纸,却发现依然是信息缺失。 即使游戏能帮忙翻译,也只能得到一个个零碎的单词。 阿兹特克的绘画文字是一个个的图案,比如神庙的图案代表着不同城市,植物和动物代表不同的月份。 这一张画着芦苇,就表示芦苇月。 游戏能翻译已有的绘画文字,但是做不到填补。 于是二人在几页薄薄的日记上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 “秃鹫?出生了……” “不死的幽灵?” “被火烧死……” “替代……” “滴血的龙舌兰……” 看的头疼中,终于有了纪慕夏看得懂能联想具体事件的文字了。 “这个我知道,龙舌兰除了酿酒,神职人员会用来鞭挞自己,惩戒自己。祭司脸上身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他是烧死了谁要惩罚自己?一个刚出生的小孩?”谢秉言联系前后文字,做出大胆的想象。 “小孩会不会跟时间有关系?停止时间,如果一个小孩刚出生就被烧死,他没有了未来的生命,也没有了自己剩下的时间。” 纪慕夏:“小孩在哪?” 谢秉言却反问:“你的手电筒还能用吧?”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纪慕夏已经明白了谢秉言的意思。 再联想一下昨晚没有回奴隶房的两个玩家,只要没见到尸体,不一定代表对方死了。 “只有第一天晚说不许逃离,如果今晚……”纪慕夏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已经听到了外面其他玩家回来的脚步声。 “做好准备。”谢秉言迅速收好树皮纸,对口型道。 等到玩家推门进来时,两人已经收好日记,结束了谈话。 “你们发现了什么没?” 问话的是一个黑人,纪慕夏记得,对方似乎自我介绍过,他是个职业拳击手。 “你们呢?”谢秉言直接反问。 黑人嘿嘿一笑:“没有。” 谢秉言也笑:“同样,我们也没发现什么。” 既然你不说,那他自然也不会主动交换信息。 这个游戏,彼此可是竞争对手。 黑人耸耸肩,没有再问。 其他玩家踩着时间相继回来,也有人来跟谢秉言试探,但是没人来找纪慕夏,似乎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 纪慕夏很冷静的闭目养神,谢秉言却怕他想太多,低声安慰:“别担心,每天晚上的纹身和动物都不一样,今晚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纪慕夏突然睁开眼,眼神明亮地看着屋顶,“如果今晚是雨水纹身,那我就知道这纹身到底是什么了。” 谢秉言侧面看着纪慕夏的眸子,看着他的双眸如同两颗泡在牛乳里的黑珍珠,水润润,亮晶晶。 “雨水?不是泪滴?” “不,是雨水,而且是火雨。它象征雨神特拉波克。” 纪慕夏的眸子扫向敞开的门口,猛地坐起身来。 黑衣祭司来了。 所有玩家严阵以待,目光整齐地看向门口,等待着今晚的危机。 这一次,黑衣祭司满身鲜血,脸上也有溅上的鲜血,双手血淋淋的,仿佛刚从血浆池里取出来。 黑衣祭司似乎没发现自己的日记不见了,对玩家的态度一如往日。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神说,干旱之日,不许沾火。” 如往常一样,黑衣祭司说完就离开了。 但是这一次,纪慕夏和谢秉言没有入睡,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爬起身来跟了上去。 二人一动,其他玩家微微躁动了一下。 有的想跟上来,有的犹豫一下还是留在房间里。 而秦椒就是那个明面上跟上来的人。 至于暗中的…… 纪慕夏没有管后面的人,一心跟着前面快速行走的黑衣祭司。 今晚的月光依然明亮,他需要手电筒也能视物。 谢秉言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冷冷笑了笑。 秦椒大大方方跟上来:“别这样,咱们都不想死,多一个帮手早一点离开游戏也好嘛。” “你比后面的人聪明。”谢秉言说的是后面暗中跟踪的玩家。 院子如此敞亮,自以为偷偷跟踪的把别人当傻子呢。 “到了。” 前面,纪慕夏稳稳跟着黑衣祭司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正是纪慕夏和谢秉言来过几次的红房子。 夜晚的红房子红的似乎更加鲜艳了。 黑衣祭司刚刚走到门口,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纪慕夏和谢秉言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难道日记里的那个孩子,一直都在房间? 黑衣祭司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神色。 但是紧接着,产房内传出几声妇人的尖叫:“魔鬼!魔鬼!” 正在这时,游戏的倒计时提醒稳稳到来: 【倒计时第七天啦~偷窥刺激吗~~~】 而正在一行玩家还没反应过来时,红房子突然从外部燃烧起巨大的火焰! 第七章 产鬼 黑衣祭司天黑前说: 不许沾火。 而现在,近在眼前的红房子就这么燃烧起来了。 火焰窜上天,映红了半片天空。 红房子里,依然有婴儿的啼哭声,妇人慌乱的尖叫声。 但是刚刚还站在门口的黑衣祭司,在火势漫天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怎么办?”秦椒有些慌了,她本就伤重未愈。 “我们快走吧,这火势越来越大了,会烧过来的!” 谢秉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纪慕夏,而纪慕夏稍作思索后,语气坚决地说道: “不,救人。” “秃鹫出生了,秃鹫被烧死了,秃鹫就是那个小孩。” “只有逆转时间,才能找到时间。” 谢秉言:“秃鹫?” “秃鹫是日期,也是小孩的名字。” 秦椒急了:“万一不对呢?” 谢秉言淡淡地扫了秦椒一眼,开始脱外套。 “你身上有伤,我去救人。” 他义无反顾选择了相信纪慕夏,即使纪慕夏说的只是一个可能的猜测。 “我去。”纪慕夏却拉住了他的手臂,“昨晚是我的刺青,今晚可能就是你。” 谢秉言:“美洲豹已经死了一个,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要做就做,哔哔个啥。” 听着屋内连绵不断的婴儿啼哭声,看着火势烧得室内不断传来倒塌的声音,秦椒突然暴躁起来。 “我们屋里陶罐的水每天都是新鲜的,这里要么有水源,要么有储存水的地方。” “行,一起。” 三个人索性不再纠结,先是去周围的房间找水源。 他们顾不得黑衣祭司会不会生气,挨个把周围所有房间的房门打开,果然找到了不少装有清水的陶罐。 这些水用来灭火显然不够,所以他们选择的是找了毯子,把水浇在毯子上,然后披在身上,冲进室内救人。 秦椒伤势最重,被留在门口接应。 谢秉言和纪慕夏一起冲入室内,这祭司的红房子他们来过多次,虽然每次用心不良,这一次无比庆幸自己来过,让他们很熟悉这里的布置。 夜晚的房间与白天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变得更生活化了,多了许多细致的生活用品。 在室外时,听到室内有许多妇人尖叫“魔鬼”,但是当他们进屋后,发现室内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床上的产妇,一个是产妇怀里白的发光的婴儿。 两人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产妇感受到了有人进来,抬起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救命——” “救救我的孩子——” 看清楚产妇的脸的瞬间,谢秉言下意识的保护在了纪慕夏的身前。 这位产妇,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她的血肉已经枯萎崩塌,衣服和皮肉连在一起,丝丝缕缕,像森林大火后烧焦的动物,也像深埋地底碳化的古树。 如此模样,很明显已经不是活人了。 “我的孩子不是恶魔,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产妇女鬼抱着怀里白的发光的孩子,朝着二人伸手,努力地哀求着。 她脸上的血肉已经被烧得仿佛变成破布,烂垮垮地挂在骨架上。眼眶处没了皮肉,眼珠是猩红的,情绪一激动,猩红的眼珠就从眼眶里掉落在地上。 眼珠朝着两人滚了过来,滚到谢秉言面前,瞳孔朝上,努力看着谢秉言二人。 谢秉言犹豫了。 这一刹那,他宁愿做个恶人,也不想让纪慕夏去碰那个明显不是人的鬼怪。 还有那个古怪的婴儿,周围火势烧了所有东西,神像被烧了,产妇也被烧了,只有这个婴儿身上一丝火苗都没有沾上。 处处写满了危险。 “走。” 谢秉言只想带着纪慕夏平安离开。 “把孩子给我们。”纪慕夏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冲谢秉言坚定地点点头。 纪慕夏坚定地从产妇手里接过那个白的发光的古怪婴儿。 谢秉言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那个满脸欣喜的产妇女鬼。 “一起出去吧,你的孩子需要你自己养。” 他做好搀扶女鬼与她近距离接触的准备,谁知女鬼更过分地要求:“我走不动了,背我。” 谢秉言深呼吸才能控制自己没直接转身走人。 上一次他背过的人,是十五岁的纪慕夏。 看出谢秉言的不愿意,纪慕夏迅速把手上的婴儿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在女鬼面前弯下腰: “上来吧。” 谢秉言:妈的,更生气了! 纪慕夏都没背过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秉言感觉,那可怕又可恶的女鬼在趴到纪慕夏后背上时,冲自己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谢秉言:“……” 这女鬼一定是故意的! 两人一前一后背着这对母子走到门口,火势越来越大,室内挂在墙壁上的兽头、羽冠这时成了巨大的引火源,烧得愤愤掉落。最重要的,是这些房子是木质房梁,茅草屋顶。 头顶上的房梁和屋顶不断被烧得往下掉落,两人要一边躲避,一边往外钻。 即使母子二人很可能都是鬼,但谢秉言敢肯定,只要他们被砸到一次,一定更加记恨他们。 不知不觉间,纪慕夏和谢秉言身上的湿毯子也被烘干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烧了起来。 谢秉言有些慌了。 火苗中,他看那女鬼在纪慕夏身上反而不慌不忙,觉得越发诡异。 这女鬼该不会是故意想拖他们一起烧死了做替死鬼吧? 自己怀里的婴儿也不哭了,吮着手指看着他咯咯的笑。 谢秉言看着婴儿粉色的瞳孔,只觉得一阵阵的诡异。 “秦椒!快来接应!” 谢秉言忍着被房梁砸了一下肩膀,不再躲避,直接冲到门口,为身后的纪慕夏开道。 还好秦椒很靠谱,在门口接应时没有干等,又找了两罐清水。 在看到两个火人从室内冲出来时,两罐清水猛地浇上去,把纪慕夏和谢秉言身上沾到的火苗立刻浇灭。 下一秒,秦椒就看到产妇女鬼和婴儿可怕的模样,一时哑然。 “出来了,你再也不用被困在火里了。”纪慕夏表现的最为淡定。 他再次弯下腰,准备让产妇从自己背上下来。 但是产妇焦黑的手臂依然紧紧抱着纪慕夏的脖子,仿佛黏在他的背上。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产妇的头突然扭到了正后方,看的秦椒差点尖叫。 “为什么不救我的孩子?” 她剩下的一颗眼珠子再次掉落,一直不停,往黑暗的深处滚了过去。 “我被烧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啊——” 产妇仰头尖叫一声,已被烧焦的女尸突然炸裂,炸成一束束火花,射向四面八方,射向黑暗中躲藏起来的玩家。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每一个声音都来自不同的方向。 这是那些暗中跟踪的玩家。 有两个着火的玩家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水源,身上一着火便往身上浇水,然后地上打滚,侥幸熄灭了火焰。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跟踪举动暴露后,灭了火直接朝外面跑去,看那方向,并不是奴隶房的方向。 谢秉言眯着眼看着,他怀疑,那两个人是第二天晚上就没回奴隶房的那两个玩家。 火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就烧成了一根人一样高的蜡烛。 剩下那个着火的玩家似乎不甘心,朝着纪慕夏三人跑了过来,然而他的腿直接被烧的碳化,刚跑了两步,双腿就像是被烧过的香,直接断掉,变成灰,挥散在了空中。 秦椒愕然地看着这一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秉言担忧地摸了摸纪慕夏的背,担心那女鬼给他残留什么,摸到的是一片湿漉漉,也不知道是冷水还是汗水。 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火就好。 而纪慕夏,因为身上裹着打湿的厚毯子,女鬼背在背上也丝毫没有着火。 那个玩家彻底烧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用过的木炭。 秦椒冷静下来,看着互动的两个男人,眼神复杂。 因为祭司说,不许沾火,其他玩家不敢救火,也不敢靠近。 可正因为他没有救火,没有救这位早就被火烧死的产妇,被怨恨上,导致了他的死亡。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秦椒神情恍惚:“如果我不是想到了妈妈,一时心软……” 以她的性情,原本是不愿意救人的。 她也不会把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赌在纪慕夏的猜测身上。 “也许这就是你母亲在保佑你。”纪慕夏嘴角微勾,神情温柔地笑了笑。 他同样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谢秉言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慕夏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谢秉言的手臂,眼神凝固了。 “你的婴儿呢?” 谢秉言也是一愣,低头看自己的双臂。 “不见了。” 他这才想起,那个婴儿似乎一直没有重量,以至于什么时候从他怀里消失他都没有感觉。 纪慕夏皱眉,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担忧。 谢秉言道:“算了,只要不缠上我们就好。” 话音刚落,一阵婴儿的嬉笑声就在四周响起。 “嘻嘻……” 这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无法确定来源。 三人面面相觑。 谢秉言摸了摸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好像还是在我怀里。” “走了,回去休息了。”秦椒抖了抖,疲惫地捏捏眉心,“我累的快要不行了。” “走吧,天快亮了,今晚应该没事了。” 因为今晚的配合,谢秉言难得的对秦椒态度好了许多。 “你们好好睡觉,今晚我来守夜。” “明晚我来。”纪慕夏没有拒绝,只是轮流安排道。 “行。” 秦椒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倦怠的模样昏昏欲睡。 三人淡定地走回奴隶房,从那个跟踪又被烧死的玩家身边走过。 暗中远远的地方,依然有跟踪的玩家。 谢秉言没有管他们,只是目光不露痕迹地从死者身上扫过。 鬼火烧得太狠,什么都没留下,无法从服装上辨认是哪个人,也无法得知死者身上到底是什么纹身。 只能等明天白天排查了。 …… 回到奴隶房,秦椒倒头就睡。 奴隶房内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人了。 除了死去的那么多人,谢秉言在心里回忆着剩下的玩家还有几人,跟踪的玩家会是谁。 排除掉单独在外面的两个玩家,可能已经死掉的查利,剩下的玩家似乎只有一人了,黑人拳击手。 纪慕夏在地铺上躺下,谢秉言刚刚在他身侧躺下,冷不防,纪慕夏在他受伤的肩膀处轻轻一按。 谢秉言“嘶”了一声。 “装的多精神,还不是受伤了。”纪慕夏睁开眼睛,冷冷地白了谢秉言一眼。 “你又不是铁人。” “虽然你生气了,我还是挺高兴的。” 谢秉言眉飞色舞的笑着,这时候,他真觉得自己的伤口酥酥麻麻,一直麻到了心里。 这个伤真是受的太值了! 笑着笑着,他眉眼渐渐柔和,声音低沉的仿佛要与窗外柔情的月色融为一体。 “还能活着看到你,看到你为我生气,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句话仿佛是月光下的一潭清泉,一只翠鸟掠过,带起一泓洒满了月色的涟漪。 月影被涟漪荡漾的柔软无边,纪慕夏心里的那一股火气也被荡漾的缓缓消散。 他看着月影下柔和了轮廓的男人,眼神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轮廓更为稚嫩的少年。 纪慕夏长长的吐出胸中的闷气,吐出自见面以来的心结。 “欢迎回来。” 他微微抿唇一笑,两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秉言哥。” 谢秉言觉得,慕夏的酒窝里一定装着陈年美酒。 只是被他这么看一眼,这么叫一声, 他便醉了。 他的脑海里放电影一样,闪过年少时的一幕幕画面。 还记得小院里的那片夹竹桃下,绚烂的桃红浓绿中,俊俏腼腆的少年对刚来的新邻居微微一笑。 那时谢秉言被笑的头晕眼晕,觉得自己一定是花粉中毒了。 现在想来,这毒的来源不是花,是站在花树下的少年。 谢秉言眉眼微动,看着如今已经长大的少年眼里情意翻滚。 这一刹那,他更希望慕夏直接叫他的名字: 秉言。 第八章 倒计时第四天 大概是因为救火太过疲惫,等纪慕夏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饿醒的。 室内阳光大盛,照的土墙壁一片明媚的金黄。 纪慕夏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 不知不觉,太阳已当空照,已经正中午了。 “怎么不叫醒我。”纪慕夏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谢秉言,他知道,这家伙一定醒着。 果然,谢秉言睁开眼,含笑道:“醒了,睡得还好吗?” 纪慕夏歪了歪头,刚睡醒的眸子还有些茫然,迷茫的模样像一只森林里迷路的小鹿。 谢秉言被他无意识的行动萌的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咳咳……”秦椒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这里还有人。” “别担心,我没把你当人看。”谢秉言含笑道。 秦椒朝天翻了个白眼。 “咕……”纪慕夏的肚子饿的咕咕叫,让他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 “饿了吧,我想也是。” 三人差不多同时感觉到了饥饿。 正在最饥饿的时候,偏偏闻到了诱人的甜香味,从神殿方向传来。 “这香味……”秦椒使劲吸了吸鼻子,馋的舔嘴唇,“难道有人在神殿烤美洲豹?” 秦椒依然还记得,第一天的时候,美洲豹被祭司拖到神殿的方向了。 “祭品不是奴隶能吃的,别忘了我们的身份。”纪慕夏无情地打断了秦椒的渴望。 “古代是有分食祭品的习俗,但是分食的是贵族和平民,奴隶战俘只会成为祭品。” 秦椒:“嘤!” 谢秉言笑的温柔绅士:“别担心,面包会有的,我们的食物已经被安排好了。” 秦椒:“真的?” 这魔鬼要转性了? …… 半晌后,秦椒看着伸到面前的烤玉米,脸上黑漆漆。 纪慕夏一口烤玉米一口清水,一边吃一边称赞:“原汁原味,无药水残留无化学污染,真好吃!” 谢秉言啃一口玉米还拿着玉米在秦椒面前颠了颠:“你不吃那我不给你留了。” “吃!”秦椒在心中悲痛的惋惜一下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形象,抱着烤玉米一口啃下去,玉米上留下一个红艳艳的口红印。 秦椒:…… 她的口红好贵的…… “我确认了,昨晚被火烧的三个玩家都是雨水纹身。” “只死了一个,另外两个活着逃走了,我怀疑他们是第二天晚上就没有回来的那两人。他们可能都是雨水纹身。” 这一次,谢秉言分享信息时没有回避秦椒。 在纪慕夏二人睡的天昏地暗的时候,谢秉言显然是尽职尽责地守夜,并且搜集了信息。 听到这话,纪慕夏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目前我们三人安全了。” 他们三人,纪慕夏和秦椒都是羽蛇纹身,也是玩家里剩下的最后两个羽蛇纹身。 谢秉言是美洲豹纹身。 “如果查利还在,今晚也会死。”纪慕夏吃完一根烤玉米,又喝了一口清水,润了润喉继续道,“按顺序来,今晚会是圣母纹身的玩家。” “那个纹身原来是圣母吗?” 秦椒想了想,也主动分享了自己目前搜集到的信息。 “前面的神殿里有一尊特别大的羽蛇石雕,跟祭司房间的那尊很像,但是很奇怪,是盘起来的。” “盘起来?”纪慕夏精神一震,用手画了一个类似“8”字形的圈。 “是不是这样盘的?” “对。”秦椒连连点头。 纪慕夏和谢秉言第一次去祭司房间时,秦椒也在场,也看到了桌上的羽蛇石雕。 在祭司房间的小型羽蛇石雕,是S形,而在神殿里的大型羽蛇石雕,是8字形。 因为区别太大,秦椒记得非常清楚。 “待会我们去神殿看看。”纪慕夏语气轻快地露出了笑容,“我想我已经知道真正的时间在哪里了。” 秦椒备受鼓舞,连忙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谢秉言松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自己肩膀被砸伤的位置。 如今他们三人都有伤,能越快离开游戏自然越好。 等吃完简单的午餐,去神殿时,他们看到神殿里走出一个满嘴流油的玩家,正满足的摸摸肚子,带着一身的肉香。 纪慕夏皱眉:“你吃的是什么?” “烤肉。”吃的一脸满足的正是那个黑人拳击手,“可惜了,肉已经被我吃完了,没你们的份。” “奴隶是没资格吃祭品的。”这一次说话的是秦椒。 拳击手对着秦椒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怎么,不过是个游戏,还真把自己当奴隶了?小妞,来当我的小女奴如何。” 秦椒风情万种一甩秀发,然后—— “啊——” 拳击手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人说动手就动手,一时不查被击中了要害,捂着下半身,狼狈的蜷缩起身子。 “老娘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这蠢货还不知道在哪尿床呢!”秦椒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指关节捏的啪啪响。 “你!” 拳击手身体素质明显是这群玩家里最优秀的几人之一,被打后愤怒地瞪着秦椒就要动手报复。 纪慕夏完全顾不上同情拳击手,表情严肃地走进神殿。 谢秉言跟上纪慕夏,顺便淡淡催促道:“秦椒,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来了。”秦椒一甩秀发,正眼都不瞧拳击手一眼,淡定地从他身边走进神殿。 拳击手一时摸不准对方深浅,自己独自一人而对方有三人,他眼神晦暗不明的闪烁几下,转身离开了。 身后,秦椒回头看了他一眼。 “呵,死相。” 她不是在撒娇,而是正儿八经说他,是死人的面相。 因为,她看到这位拳击手的胳膊上,就是纪慕夏所说的,轮到今晚死亡的圣母纹身。 谢秉言同样也回头看着拳击手。 等到对方走远,谢秉言才淡淡说道:“昨晚那两个早躲起来的玩家也是黑人,或许,他们是同一个大洲的玩家。” 秦椒突然轻轻皱眉:“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本地人?我是说那两个躲起来的玩家。” “能一开始就躲的那么安全,一定是对这个游戏背景有所了解吧。只有本地人对本地人的传说才最了解。” “有可能。”这一次,肯定秦椒的是纪慕夏。 “阿兹特克的日历石我在博物馆看过,他们本地人很大的可能更是看过。甚至,他们可能在我们前面找到。” “但现在游戏没有通关,他们还偷偷摸摸跟踪我们。”谢秉言讥讽一笑,手上一把银色手术刀突然飞出去,扎在了神殿的门框上,深入门框,剧烈的震颤着。 然后,他们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见不得人的老鼠,也就配老鼠一样躲到最后。” 谢秉言走到门口,拔下手术刀,冷冷看着对方逃跑的方向。 “得抓紧时间了。这两个玩家明显不怀好意。”纪慕夏揉了揉太阳穴。 他走进神殿,认真地观察起来。 神殿的神像门口,有一口正散发着香味的石锅,里面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肉渣,似乎是拳击手吃剩下的。 “真的好香,我们可以吃吗?”秦椒看着石锅里残留着肉流口水,“这一定是豹子肉吧,我还没有吃过豹子肉……” 纪慕夏淡淡道:“你想吃就吃吧。” 秦椒警惕地审视一番纪慕夏的脸色,再看看谢秉言的神色,摇头:“算了,不吃。” 谢秉言嘴角勾起:“可惜了。” 可惜什么? 秦椒不知道,只是离这锅烤肉越发远了点。 石锅对面的神像,也是这烤肉原本献祭的神明,是一尊石雕,正是秦椒所说的盘成“8”字形的羽蛇。 如秦椒所说,这羽蛇看起来就像是祭司房间里的羽蛇石雕的放大版,除了形态不同,其余差异并不大。 羽蛇石雕的鳞片上,被雕刻成了羽毛的模样,每一片羽毛上都刻着精美的玄奥图案。 纪慕夏认真研究着图案,越看越觉得眼熟。 秦椒在旁边看不懂,但急于离开游戏,积极地又出主意。 “进来神庙前,我看到门口的鼓,晨钟暮鼓,会不会鼓也象征时间?” 谢秉言嘲笑:“你有听到晚上的鼓声吗?” 秦椒一愣,摇了摇头。 纪慕夏头也不抬地解释道:“那是战鼓,有了敌情时才会敲的。” 秦椒蔫儿了。 她只能在神殿走来走去地一番搜索,并且猫儿一样,专门喜欢钻黑暗的角落。 “啊,快来看,这是什么!”秦椒声音颤抖中带着恐惧,这让两个大男人同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秦椒并不是胆怯的人。 两人及时赶到时,看到的是秦椒站在偏殿的神像后。 偏殿里依然有一尊羽蛇神像,但是是正常的S形。 只有正殿的羽蛇神像是“8”字形吗……纪慕夏快速地看了神像一眼,转而先去看秦椒的状况。 转到神像之后,两个男人也同时沉默了。 “这是人偶,还是石雕……” 神像后,有一扇隐藏的门。因为神像本就正对着大门,神像后挂着画了图腾的土布,谁也没想到,土布后竟然还有一个房间。 只有秦椒,又闲又着急,手痒地一直拍,发现这片墙壁是空心的,才扯了土布,暴力破坏了门,看到了门内的一切。 这是一间堆放着不少草药的房间,不少草药枯萎的完全认不出是什么植物。 除了草药,还有许多大大大小的石锅,看起来像是一个原始巫医的实验室。 但是石锅里的东西就显得格外恐怖了。 “这是……白化病人……是,真人……” 纪慕夏感觉自己嗓子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全是残肢断臂?”秦椒自认自己已经够冷血了,手上也做过不少不干净的活,可现在看到这一幕,依然不适应的觉得难受。 这里面,分明有不少是小孩的肢体。 秦椒依然不敢置信,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这里该不会是什么焚化厂吧。” “人祭?”谢秉言的脸上也很难看,僵硬着脸给出了这样一个猜测。 纪慕夏轻轻一叹,说出了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残忍真相。 “比这些更残忍。” “在有些原始部落,把白化病人当成是一种诅咒,一种恶魔,一出生就会被打死。他们被叫做,不死的幽灵。” 说到这里,纪慕夏和谢秉言同时对视了一眼,想起了谢秉言偷到的那卷日记。 日记上就有这两个词汇:“恶魔”,“不死的幽灵”。 而昨晚,他们刚刚看到了一个白化病人。 那个在火灾里,白的发光的婴儿。 结合火灾和产妇的话语来猜测,或许,那个白化病婴儿正是因为被当成恶魔,才被人为纵火烧死。 “也有的部落,走向另一个极端,把他们当成一种神药。” 秦椒惊恐:“药?是,头发还是血液?” “身体。”纪慕夏唇边泛起一丝苦涩,“身体的所有部位。” 当翻阅历史时,就会知道历史不止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也有血腥残酷的一面。 人类有进步善良的一面,也有野蛮到不可思议得到一面。 曾经他听父母说过,去某些原始部落做慈善时,救助下来的白化病儿很多都是残疾人。 不是先天的,是后天被利欲熏心的商人当做是巫术药物制造出来的。 肢体被明码标价,人被当成药草一样养着,不当人的养着,买卖着。 即使当地政府在努力的用现代科学转变人们的思想,在不断地营救白化病人,当地人反而责怪政府让他们的“药物”变得昂贵稀缺。 看到石器时代的人祭,再想想现代时听到的人药,纪慕夏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 都说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级动物,可当人类一旦蒙昧野蛮起来,比动物还可怕。 一阵沉默后,谢秉言声音清冷地说道:“白化病除了遗传因素,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近亲结婚。而越是原始的部落,越喜欢近亲结婚。” 这样就会变成一个恶性循环。 因为落后近亲结婚,因为近亲结婚诞生了白化病人,而又因为落后虐杀了自己的子女亲人。 “走吧,往好处想,我们离破解真相越来越近了。” 谢秉言轻叹一声:“走吧,我们先出去,这里太压抑了。” 越看越压抑。 纪慕夏轻轻颔首。 现在,他不但知道了时间在哪,也知道了如何停止时间。 纪慕夏刚刚走出小屋,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从一旁冲了出来。 “谢秉言,我杀了你!” 谢秉言刚走出房间,下意识做好防备准备,却看到,查利再次冲到了纪慕夏的身边。 纪慕夏:…… “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查利拿着锋利的黑曜石利刃,架在纪慕夏的脖子上,“哈哈哈哈,我要拉着你们一起死……你……” 查利艰难地低头看向胸口的手术刀,然后抬头,看向面无表情从他胸口抽出刀的纪慕夏。 “每次都对我动手,你把我当软柿子捏吗?” 纪慕夏出奇愤怒了。 他跟查利什么仇什么怨,从第一次见面时,查利就主动找他麻烦,他长得就是好欺负的吗?! 刚看了好几锅的残肢断臂,纪慕夏满肚子怒火,下手毫不留情。 而查利本身的状况就不好,也不知道他如何逃出黑衣祭司的追杀,现在浑身带伤,被纪慕夏再一刀捅心,遗言都来不及留,瞪大眼睛往后倒去了。 “咳,没事,咱又少了个竞争对手。”谢秉言安慰道,“最后的赢家肯定是我们。” 话音刚落,游戏的声音第一次在白天响了起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恭喜你们第七天……错误……错误……】 【玩家自相残杀,破坏游戏公平公正原则,惩罚!】 【扣除三天,进入倒计时第四天!】 第九章 倒计时第三天 天真的童声再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而这一次的惩罚让所剩无几的玩家再度紧张起来。 第四天! 原本的十天时间一下子就被扣除了三天! 刚刚说一定是最后赢家的谢秉言心虚地瞅了一眼纪慕夏。 纪慕夏更憋屈了。 明明是他差点被绑架谋杀,正当防卫,结果他被说破坏游戏公平公正原则,被扣除自己的时间! 有本事扣查利的时间啊! 谢秉言弱弱地摸了摸鼻子:“要不,你虐个尸出出气?” 说着,他先踢了查利一脚。 现在他都不敢告诉纪慕夏,查利跟自己有仇,很可能一开始故意抢纪慕夏手电筒也是因为自己。 纪慕夏阴森森看向谢秉言:“我想吃烤乌鸦了。” 原本怏怏不乐的秦椒听到这话,兴奋的掏出不知在哪顺的干辣椒:“来来来,烤乌鸦必备!” 谢秉言:“……” 他想吃烤青椒…… “好了,我们来分析一下。” 回到了正殿,就在“8”字形的羽蛇神像面前,纪慕夏用手在地上并排写了“一”“二”“三”“四”后,在下面再次写上阿拉伯数字。 “首先,我第一天就说过,这个游戏的背景是阿兹特克。虽然现实中阿兹特克早已灭亡,但是游戏是按照这个古老的文明设置的。包括我们身上的纹身,也与阿兹特克的四个时代有关系。 “第一天死的那对情侣里的白人男子和金朵琳,都是美洲豹纹身。这是四美洲豹时代,统治的神明是特斯卡特利波卡,他后来变成了太阳,然后美洲豹把当时居住在陆地上的人类和巨人都吃光了。 “你们还记得吗,白人男是开门见到太阳后变成了美洲豹。” 纪慕夏在“一”下面写了个“2”,画了个圈,然后又写了个“1”。 这代表第一个美洲豹时代已经死去两个玩家,还剩下一个幸存者,同样拥有美洲豹纹身的谢秉言。 “第二天死在金朵琳两人手下的,都是羽蛇纹身。” “这是四风时代,统治者是羽蛇神魁札尔科亚特尔。这一时代是飓风毁掉了世界,人都变成猴子;” 纪慕夏在“二”下面再写了个画圈的“2”,再写了一个“2”,第二个四风时代也死去两个玩家,还有两个幸存者,同样拥有羽蛇纹身的纪慕夏和秦椒。 “第三天死和差点死在火焰里的,应该都是雨水纹身。这是四雨时代,由雨神特拉波克创造的,被大火毁掉;” 纪慕夏在“三”下面写了一个带圈的“1”,写了一个“2”,在“2”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这两个玩家太能躲了,不知道刚才偷听的是不是他们。如果是,恐怕我们需要合作。” “还有两个特例,情侣里的女方,那个白人女士,其实是圣母纹身,但是她被自己男友咬死了。然后查利,也是圣母纹身,现在也已死亡。” 纪慕夏在“四”下面写了一个带圈的“2”,和一个“1”。 “第四个时代原本应该是今晚的四水时代,由水神绿松石裙子圣母查尔丘特利奎统治。所以,我说今晚可能是圣母纹身的那位黑人拳击手死亡。但是现在时间变化了,跳了三天。” “所以,不确定了?” 秦椒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际,那里被人皮刀割的伤势很深,游戏里没有伤药,养了两三天还没痊愈,每次动作时还在隐隐作痛。 如果今晚再来一次人皮刀那样的攻击,她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还能顺利活下来。 “对。”纪慕夏并不比秦椒好受。 皮外伤一直不处理,这里的环境一直很炎热,他们睡得还是铺着稻草的地铺,纪慕夏感觉,有些伤势已经在发炎了。 还有谢秉言火灾里救人时被房梁砸到的伤,纪慕夏怀疑他伤到了骨头,淤青的已经肿起来了。 他们必须快速离开游戏,否则,不需要游戏里的鬼怪杀死他们,自己的伤势就可以拖死。 秦椒烦恼的挠头发:“那今晚怎么办?” “今晚,我们去找祭司。”纪慕夏把四个时代下幸存的玩家用线连在一起,“我们去,停止时间。” “到哪里找?那个红房子?”谢秉言的目光悠远地瞥向神殿外。 “不,这里。”纪慕夏回头,看着那盘成“8”字形的羽蛇神像。 “就在这里。” …… 天黑了。 “咚咚咚咚咚——” 神庙第一次在夜晚,响起了声势浩荡的鼓声。 这一晚,黑衣祭司竟然没有出现,但是神庙里多了很多战士,如同第一晚一样。 “凶日降临,熄灭火种!” 凶神恶煞的战士在院子里奔跑着,传递着特别的命令。 “今晚不许睡觉。” “凶日吗?果然变了。”纪慕夏轻声说道。 今晚说好要一起行动,秦椒就近躺在了谢秉言的身边。 ——本来她更想躺在纪慕夏身边,可惜谢秉言那个小气鬼非要夹在二人中间,不允许她靠近纪慕夏,被秦椒恨得在心里不断画圈圈诅咒他。 “我们互相提醒,谁要是看到其他人困了,立刻叫醒他。” 奴隶房内,除了他们三人,只有黑人拳击手一人了。 纪慕夏这话很明显是对他说的。 只是拳击手因为有过节,不肯过来跟他们一起坐,一个人坐在靠门的地方,避的远远的。 虽然说好要去找祭司,纪慕夏并没有立刻行动。 他还在等待最佳时间。 秦椒眨眨眼睛,来了主意。 “这种提醒没什么用,不如我们来讲鬼故事,越讲越精神。” “好。”谢秉言精神抖擞,脸上写满了开心。 “我先开始。” “我给你们讲讲,我遇到过的一个犯人。” 等等,不是鬼故事吗,怎么变成刑事案例了? 秦椒看着谢秉言嘴角噙着的笑容,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半晌后…… 谢秉言:“恐怖吗?” 秦椒和纪慕夏异口同声:“好恐怖!” “还是聊天吧。” 院子里的脚步声依然很多,战士们来来往往,似乎格外忙碌。 现在还是没到时间。 “查利为什么叫你魔鬼医生?” 纪慕夏主动问起谢秉言,想要从侧面了解谢秉言为什么要装死三年。 他虽然知道谢秉言本来是心理学专业,但是并不知道他工作的具体内容。 就好像一般人总认为心理大师可以一眼看穿你在想什么,玄妙的如同有神通一样。 而纪慕夏的亲哥纪繁春也总说,这个专业,天生适合谢秉言。 结合其他人畏惧的态度,让谢秉言更多了一点传奇。 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因为看到我就像小朋友看到给自己打预防针的医生,像个恶魔。” 秦椒翻白眼:“你才是小朋友。” 谢秉言继续笑:“其实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医生。” “准确来说,是个变态的心理医生。”秦椒翻着白眼,“我就是被他送进监狱的,好不容易出来,竟然又遇到这混蛋!我们明明都不在一个国家。” 谢秉言笑着纠正:“与其做变态,做个专门狩猎变态罪犯的猎人岂不是更有趣?” 秦椒总结:“意思就是说,比变态更变态。” “谢谢夸奖。”谢秉言优雅的用右手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为了感谢你的表扬,我一定会帮你争取最舒适的监狱。” 秦椒没好气骂道:“滚!” 已经在他手上栽过一次,如果还栽第二次,那她的脑子就白长了。 两人一唱一和,如同双簧戏。 纪慕夏看的有意思,时间突然加急的心情渐渐松缓一些。 “你的手术刀?” “专门定制的,方便携带。” 明明是杀人的武器,偏偏要做成救人的工具,可谓是最具有嘲讽意义的骗局了。 “你的眼镜?” 他明明不曾近视过,而且以如今的科技,近视早就可以治疗了。 “不是眼镜。”在纪慕夏面前,谢秉言无比的坦诚,“一个显示屏,随身资料存储库。” 而秦椒就疯了。 “你你你,你竟然不是近视!” 他们还以为,这魔鬼医生唯一的弱点就是近视。 高科技都无法治疗的近视,得有多严重啊。 加上他时不时扶镜框的小动作,让人误会眼睛看不清楚。 谢秉言故意再次用右手中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框:“你们不是想找我的缺点吗,我就给你们制造一个,满意吗?” 这一次,秦椒从那竖起的中指感受到了谢秉言对他们智商的嘲讽…… 想想他们曾经针对谢秉言的“近视”做过的各种陷阱,再想想谢秉言以前配合的演技,秦椒就觉得脸红。 以前她就有错觉,感觉谢秉言用中指推眼镜像是在骂人,后来看多了就以为只是个人习惯。 现在才知道,不是错觉,这混蛋真的就是故意在骂人! 就是在嘲讽: 一群蠢货,被我骗了都不知道。 秦椒突然插话:“不,你还是有缺点的,你单身。” 谢秉言:“……” 突然感受到了致命一击。 偏偏纪慕夏毫无所觉跟着一起笑时,谢秉言感觉更受伤了。 三人闲聊着,看似谈笑风生,可是谁都知道,彼此的精神紧绷着,并不敢放松。 终于,时间到了。 【恭喜你呀恭喜你,恭喜你呀恭喜你,进入倒计时第三天啦!】 白天扣除时间,半天后的零点又进入倒计时第三天,听起来仿佛格外不公平。 可是纪慕夏觉得已经足够了。 今晚他就要找到时间,停止时间。 “出发!” 第十章 时间停止 这一次,他们离开时,黑人拳击手也悄悄跟了上去。 走到神殿正殿外时,谢秉言无声地回头,往黑暗中瞥了几眼。 这一次,跟踪者没有慌乱的逃跑,默默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齐了。 十三个玩家,最后只剩下他们总共六人。 而且恰好,四个纹身都有幸存者。 不知道是最开始游戏挑选玩家时就有精心挑选,还是在整死玩家时故意留了一条生路。 谢秉言回过头来,目光专注地只看着纪慕夏。 神庙里战士的喧闹声渐渐远去了,但是隐约能够听到。 只有神殿,依然一片静寂。 空空荡荡。 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因为黑衣祭司并不在这里。 秦椒眼神四处寻找依然没看到黑衣祭司的身影:“会不会是在那红房子里?” 虽然夜晚红房子着火了,到了白天,如同奴隶房的窗户一样,又自动恢复了。 “不,他就在这里。” 纪慕夏语气肯定地说道。 他一步步走向神殿正中间的那尊“8”字形羽蛇石雕。 “阿兹特克每年年终最后五天被认为是凶日,末日之后,就是新火仪式。刚刚外面正在举行的就是新火仪式。” “凶日是末日,新火仪式是复活。在凶日这一天,会由祭司主持新火典礼,传递新火,让世界继续下去。” 秦椒似乎明了:“祭司在那主持仪式,待会会回来,我们是在这里等他?” 纪慕夏却摇了摇头。 他站在了羽蛇石雕下方,抬头仰望着羽蛇那黑曜石做成的眼睛。 它不是冷冰冰的宝石,它是温暖的,有情的。 “羽蛇神是祭司的保护神,而阿兹特克的最高祭司,有资格享有神明的名字,魁札尔科亚特尔。” “魁札尔科亚特尔掌管的力量,是死亡与复活。就像衔尾蛇,一个循环与永恒。” “外面的新火仪式早已不复存在了,我们看到的,只是记忆里的一个画面。”纪慕夏伸手抚摸在了羽蛇石雕的石座上,“祭司,您说是吗?” 秦椒震惊地抬头看着这尊石雕。 她怎么也没想到,黑衣祭司竟然就是这样一尊石雕神像! “石头成精了?还是神仙下凡?”秦椒喃喃念道。 “都不是。”纪慕夏退后一步,看着黑衣祭司的身影在石雕像前显现,“是余念未消。” 黑衣祭司静静地看着纪慕夏。 “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听说,你们的祖玛当年轻易接纳侵略者,就是因为一个预言,说会有白皮肤的救世主从海上出现。”纪慕夏答非所问一般说起了资料上看过的历史。 “可结果,从海上来的白皮肤人是侵略者,杀了你们的首领,渐渐覆灭了你们的文化,还有族人。” 黑衣祭司神色流露些许悲痛,沧桑的闭了闭眼睛。 “我看到了很多白化病人的残肢断臂,我想,你们以前也把他们做成药吧。” “但后来,你也有了一个白化病的孩子。” “为了他,你改变了预言,欺骗了你们的首领。” 纪慕夏眼神复杂地看着黑衣祭司,他不知道是说他到底算不算慈父。 在有些原始部落,父母为了钱卖掉白化病孩子的不在少数,祭司相对于那些父母来说,已经算好了。 但对于妻子,对于整个部落来说,祭司甚至可以说是罪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如此愧疚,困在这个循环里,始终出不去。 “已经结束了,停止吧,回不来了。” 阿兹特克文明消失了,就连土著的血统也渐渐泯没。 黑衣祭司睁开眼,看着纪慕夏,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突然笑了。 “我曾想过,如果我的孩子能健康长大,不一定像个战士一样强壮,但是一定像我一样聪明。” “我希望的聪明孩子,大概就是你这样吧。” “但是现在想想,我只希望他健康就好。” 到了最后,他谁也没留住。 白化病的孩子体质本就比健康孩子脆弱,当战争来袭,不用敌人动手,慌乱的环境就结束了他脆弱的生命。 黑衣祭司觉得,大概是自己的罪孽。 他杀害了太多无辜的白化病孩子,以至于神让他亲自体验了一番自己白化病孩子死亡的痛苦。 黑衣祭司的身影渐渐变淡,他看着外面的黑夜,带着释然的笑容: “就让我,最后主持一次新火典礼吧!” 外面鼓声大起,战士们的喧闹声喝彩声大作。 纪慕夏没有煞风景的打断,走到了神殿外面,静静地欣赏。 当天上的七姊妹星越过子午线,黑衣祭司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柴棒,在一名专为取火做出牺牲的人胸口点燃新火。 传火人带着火焰一路奔跑,火焰从胸口越来越大,蔓延向全身。 这一天的夜里,天地一片黑暗,没有一点火光。 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地上没有火把火盆。 只有那一个传火人,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新火上点燃火把,一路奔跑着。 纪慕夏看着传火人,疑惑地皱起眉头,带着些许不安。 谢秉言走到他身边,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份不安。 “怎么了?” “这个人,有点面熟。” 奇怪,明明是他们部落的土著,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火光把土著棕褐色的肌肤照出一片红润的气色,变成了红棕色。 他把各村各庄神庙里的祭坛重新用新火点亮,然后,已经烧成黑炭的传火人完成了使命,倒在了祭坛上。 人们欢呼起来。 “复活了!” “新的一年复活了!” “我们的未来,再次延续下去了……” 黑衣祭司满意地向后倒去,仿佛只是沉睡了做一场梦,等到天亮醒来,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他的身影渐渐与石雕重合,这一次,石雕可以蠕动。 羽蛇巨大大的蛇头开始蜿蜒盘旋,最后从“8”字变成了一个彩虹棒棒糖一样的圆盘。 他的蛇头在圆盘的正中间,变成了一个神像。 周围羽毛鳞片上的图案变成了不同的图案,神像周围是四个图腾,越往外围,细小的图案越多。 这个熟悉的图案,秦椒已经见过,在祭司房间的陶罐上。 “日历石!” 不是日历石图案,他们要找的,就是日历石本身。 而且是一块活的,有生命的日历石。 “四种图案,分别对应四种图腾。阿兹特克以血为祭,认为为神明提供鲜血才能免于世界毁灭。”纪慕夏看着站的远远的三个黑人说道。 秦椒一听就来劲了,撸起衣袖一副女土匪的姿态,“来来来,老实点,把图腾露出来。” “不,我不同意!我不要死!” 黑人拳击手一听,反应无比剧烈。 女人纹身,或者说绿裙子圣母图腾,只剩下了拳击手一个人。 秦椒先是一愣,继而故意说道:“为了你的家园,牺牲你一个人是值得的。” “我的家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要我死!滚开,别碰我!” “血祭不是让你放光血去死,涂抹完这个图腾就行了。”纪慕夏冷眼看着这一幕,“我们是文明人。” 拳击手眼神怀疑:“你先弄。” 谢秉言:“我来吧。” 谢秉言割破手,首先把鲜血涂上了美洲豹图案。 然后是纪慕夏,秦椒。 拳击手依然有些犹豫看向剩下的两个玩家。 两个拥有雨水纹身的最强躲猫猫选手,肤色偏棕褐,与黑人拳击手并不相似。尤其是五官,颧骨比较扁平。 看到他们的长相时,纪慕夏隐隐猜到了他们为什么能苟到最后。 “谢谢!”走到纪慕夏面前,那两个玩家突然用右拳锤心口对他行礼。 纪慕夏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这一礼。 最后,是拳击手的圣母图腾。 被鲜血染红的日历石开始旋转,往下陷落,最后成了固定在地面上的一块巨大的石碑。 仿佛是历史的纪念碑。 脑海里,那个一向欢快的童声第一次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时间停止,通关成功……】 【哎真可惜,你们竟然这么快通关了。】 【陪我一起爆炸不好吗?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小可爱了?】 纪慕夏松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道:不,你从来都没可爱过。 玩家的身影在渐渐变得透明。 感觉到要回到现实,彼此都很淡定。 只有谢秉言,不舍得勾了勾纪慕夏的手指,跟他对口型:等我去找你。 见到这一幕,秦椒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拳击手的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会这样,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只见拳击手的身下,有无数只苍白的残肢断臂悬空出现,紧紧抱住他的双腿,让本已变得透明的拳击手身体再度凝实,无法离开。 他还以为是谢秉言几人的陷阱。 秦椒这次难得的没有出言讥讽。 纪慕夏轻叹:“都告诉你了,不该吃的东西不要乱吃……” “啊——” 纪慕夏彻底回到现实,再次站在了谢秉言断裂的墓碑前。 耳畔仿佛还回荡着拳击手的惨叫。 再看看墓碑上谢秉言黑白照片上帅气的笑容,纪慕夏轻笑着摇摇头:“果然是诈尸了。” 他的手指戳了戳谢秉言的脸,轻声道: “欢迎回来,秉言哥。” …… 【第一场游戏圆满结束!】 【通关地区奖励,信号恢复一小时!】 这次,这个声音依然是面对着所有人,响彻了整个世界的上空。 没有个人奖励,只有集体奖励。 而这个奖励对于南极洲爆炸后突然信号被屏蔽的地球人来说,是最大的惊喜。 “一个小时,快,一小时的时间!” 没有什么比家人朋友的安危更让人牵挂。 信号被屏蔽后,无法联网,无法登陆星网,无法收看星际新闻,也无法使用通讯器与外界沟通。 一个小时的信号恢复变成了无比奢侈。 纪慕夏不假思索的拨通了一个通讯号…… “咳咳!” 谢秉言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又可怜,希望能用一通电话唤醒当年的竹马情谊。 “慕夏……” 可惜的是,谢秉言准备了大半天,根本没有表演的机会。 “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序列号正在通话中——” 谢秉言:“……” 听着个人终端里传来的电子声音,谢秉言的脸都绿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冒着被追踪信号的危险主动拨打纪慕夏的序列号,结果没打通。 他不肯死心,挂断后再次拨打一遍,还是如此。 “靠,肯定又是纪繁春那混蛋!” 第十一章 重逢 谢秉言满怀期待给纪慕夏联络时,纪慕夏正在与唯一的亲人纪繁春通话。 “慕夏,你没事吧?刚出游戏?” 好巧不巧,纪繁春所在的游戏,就是第一场通关的。 纪慕夏刚出游戏,纪繁春的序列号就显示在了他左手腕的显示屏上,也不知道提前拨打了多少次。 “是!我没事,哥你呢?不许说没事,我要跟你视频。” “好好好,都听你的。” 视频里,穿着白大褂的纪繁春精神不错,但是白大褂上有不少血迹,看得出游戏里经历了一番苦战。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处理的及时,没伤到筋骨。”怕弟弟追问自己伤势,纪繁春连忙转移话题,“你去的是什么场?” “阿兹特克,人祭实在太可怕了。” “我去的是秦始皇陵。” “霸气啊!” “别提了,被成千上万的兵马俑追杀,而且兵马俑刀枪不入,你打他疼的是自己。有个体育行业的玩家身手很是不错,好不容易抓到将军砍头,结果被掉下来的兵马俑脑袋砸死了。” 好惨…… 再想想秦始皇执政时的酷刑,纪慕夏可以想象那些触犯游戏禁忌的玩家死的有多惨。 秦时期的刑罚虽然没有挖心剥皮,但是挖部位更残忍,万一来个宫刑,从游戏里带到现实…… 纪慕夏忍不住打个寒颤。 “等等,哥,你该不会……” 纪繁春视频时只能看到上半身,又不愿意提及自己的伤势,这让纪慕夏忍不住怀疑他的伤势在下半身。 且难以启齿…… 难道…… “怎么?”纪繁春看到弟弟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纪慕夏委婉问道:“你有没有受刑?” “你怎么知道我们游戏里有刑罚?”纪繁春一紧张,就忍不住快速地眨眼睛。 “哦对,你对历史比较了解,肯定知道这个NPC的性格设定。” 纪慕夏盯着亲哥的眼睛:“你哪里受的刑?” “问这么多干嘛。” 纪繁春的声音透露着一丝尴尬,这让纪慕夏越发有了不祥的预感。 现在上半身看不到伤势,说出来还让男人尴尬的刑罚,还能是什么…… “哥!”纪慕夏压抑出悲痛的心情,平静着声音安慰亲哥,“我懂。” “哥你放心,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就算是断了也能接上。如果有心理阴影,催眠后也能治疗的。” 纪繁春:“什么断了?” “你不是宫刑吗?” “我不就是被打屁股了……”怎么就断了…… 两兄弟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那句话。 然后,纪慕夏懂了,纪繁春也懂了。 纪繁春:“……” 宫刑…… 纪繁春无语了。 这是一场以生存为赌注的游戏,游戏里的伤势会带到现实,游戏里的死亡同样会带到现实。 如果他真的是经受了宫刑,恐怕不做好手术恢复前是不会见弟弟了。 “哥你现在受伤了,下一场游戏还没恢复怎么办?” 纪慕夏有点担心,纪繁春右手肘受伤,如果遇到下一场游戏,就会处于劣势。 “没关系,我感觉到通关一场后,身体素质好像变强了,伤势恢复的比以前快。” 纪慕夏并没有多放心,皱眉想了想:“我去上京照顾你。” “不行。”纪繁春温和一叹,“就知道你不放心。算了,我去吧。” “哥……” “你的研究所怎么办,离得了你吗?”纪繁春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进游戏前就看到新闻报导,你老师和一群文物界的大能一起出国开会去了。” 纪慕夏沉默了。 问秦研究所是老师的心血,也是他的心血。 这里有他未完成的梦,也有父母当年遗留下来的夙愿。 纪家父母,曾经都是考古研究人员,影响着两个孩子都对考古有兴趣。 然而在一次新开发的古墓考古活动中,遭遇了盗墓贼。 一直到9109年,依然有很多人对考古有误解,认为与盗墓没什么区别。 但是考古研究人员最痛恨的就是盗墓贼。 盗墓贼对古墓是破坏和掠夺,考古却是抢救和保护性发掘。每当因为建筑施工或者是各种意外发掘出古墓,就是考古人员最忙碌的时候。 盗墓掠夺的每一件陪葬品都是为了私欲,为了暴富,而考古人员保护的陪葬品从来不属于自己,从研究的文物记录下来的历史文明是整个国家和人类的文化宝藏。 文物的巨大财富,对很多人来说是一本万利的暴富,也导致古往今来盗墓贼络绎不绝,屡禁不止。 盗墓贼分很多种,有的是个人一时心切求财,自己买了工具翻阅资料去查找古墓,人少力量小,胆子也小; 另一种就是有组织有计划,通常还涉及到跨国走私文物甚至杀人越货的盗墓组织。 纪家父母那支考察队遭遇的就是心狠手辣的盗墓组织,那群打手里有携带违禁武器。 纪母当场死亡,纪父头颅中枪后子弹卡在颅骨里,成了植物人。 纪繁春学医,就是为了父亲,只是纪父到底没等到儿子的医术成果。 纪慕夏从探索考古改成研究修复,主要从事后勤,就是为了让哥哥放心。 两兄弟从小打打闹闹,从父母出事那一年起突然长大,相互扶持,再也没有打过架。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太过残忍。 “听哥的,乖乖在研究所等哥。研究所的安保措施比咱家里好,把你的猫一起带进去。” 纪繁春顿了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那一局有人通关失败,阿芙卡洲火山爆炸了。” “阿芙卡洲……”纪慕夏愣了愣,手上迅速打开星网。 果然,星网的头条就是《地球大爆炸第二炸——阿芙卡洲》。 下面配的图是火山集体爆炸后的天空,漫天的火焰,岩浆,硝烟,还有人们绝望的泪水,逃命的身影。 “据说,玩家代表的是大洲的那片区域。通关失败后爆发的火山就是他们那片区域的火山,比如这次,爆炸的是中部的,是那几个失败玩家的家乡。” “我怀疑,下一关区域可能会缩小,直接变成本国。” 两兄弟同时沉默了下来。 如果国内的火山集体爆炸,那后果,不敢想象。 “嘟嘟嘟——” 纪慕夏看到,自己的个人终端上有个熟悉的序列号不断地打过来,这个序列号之前还被他以为是盗墓贼挖坟给举报过。 再次看到这个序列号时,纪慕夏又好笑又好气。 那边,纪繁春语气优哉游哉。 “弟啊,谁一直给你打通讯号呢?” “滴——” 长长的一声后,因为纪慕夏一直不接还占线,那人终于放弃了。 但是很快,纪慕夏听到亲哥那边也响起了信号声。 “哥啊,谁一直给你打通讯号呢?” “我猜是同一个人。”纪繁春轻笑,“你说,是你亲哥我重要,还是你的秉言哥重要。” “当然是你!” “算我没白疼你。” 但是,纪繁春故意接通了通讯号,故意给谢秉言听直播。 “你秉言哥诈尸了没吓到你吧?” “把他当个死人就吓不到了。游戏里鬼都见过了,见个诈尸也不算什么。” “嗯,没错。” 纪繁春满意地听到另一面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仿佛面对面看到了谢秉言一脸憋屈的模样。 一小时的时间,纪繁春故意拉着弟弟不断地问话。 他明知弟弟对文明和历史有职业癖好,故意不断地用秦始皇陵的游戏环节“勾搭”纪慕夏。 59分钟了…… 纪繁春卡着时间:“好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在那边等我。” “好。” 纪慕夏挂了通讯器后,纪繁春带着胜利者的笑意,问着通讯器另一端的人。 “谢秉言,听到了没?要不要给你重复一遍?” “谢了,不用!嘀嘀嘀……” 谢秉言气冲冲的挂了通讯器,又气又委屈。 然后谢秉言抓住最后的机会,再次跟纪慕夏联络。 “慕夏!” “嗯。” “生日快乐,我来……” “滴——————” 60分钟到了。 信号再次被彻底断绝。 谢秉言抓狂:“纪繁春!!!!” 纪慕夏一声轻笑,突然觉得莫名的快意。 一小时的奖励消失后,再次变成了耳目闭塞的状态。 纪慕夏无法从星网上查找外界的资料,只能从字纸的资料上寻找只言片语。 幸好,无论是他家里还是研究所,最不缺的就是资料。 纪慕夏先回家,把小伙伴橘子一起抱到了研究所,彻底在研究所里住了下来。 而研究所里也不止他一人,有其他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的来查找资料,为纪慕夏带来外界的消息,和不同游戏的情况。 可是,这里面没有纪慕夏的导师。 没有人在游戏里遇到他,也没有现实中听到他的消息。 纪慕夏坐在阅览室的老位置,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一阵恍惚。 仿佛导师就坐在对面,一口茶一页书,带着慈父一般的祥和与包容。 “慕夏!” 那种温柔的呼唤,也似乎就在耳畔。 然后,一张额头冒着热汗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了纪慕夏面前。 “谢秉言!”纪慕夏手里拿着一本古老的线装书,一激动把纸都捏皱了,心疼的连忙抚平宝贝的古董书。 “还好我及时赶到了!” 看到纪慕夏只顾着照顾书,谢秉言一手把翻开的线装书按的合上,另一手从背后取出一盒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游戏倒计时开始!十九三二一!】 【GO!】 笑嘻嘻的幼童声音仿佛一个喜欢恶作剧的熊孩子,恰好插在这个时机开始了他的生死游戏。 下一秒,两人眼前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同时出现在了一个荒凉的户外。 线装书没了,蛋糕也没了。 【第二局游戏开场啦!大家有想我吗?】 谢秉言怒了。 “没有!” 第十二章 倒计时第九天 【新的游戏规则:玩家代表自己的文化圈!】 【十天时间,寻找时间,停止时间!】 【倒计时开始,第十天!】 游戏宣布新的规则时,纪慕夏正在暗暗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一次,他微微放松了许多。 因为面前是一栋明显的东方式建筑,黑瓦白墙的大宅院。 和他一起站在宅院门口的,还有一群陌生的玩家。 纪慕夏默默数了数,这一次有十八人。 这一次的游戏规则,代表的是文化圈,而玩家的环境明显是东方式的文化背景,玩家大部分都是黑发的东方人,唯二的一个白人一个黑人就显得格格不入。 哦不对,最格格不入的,是一个一个肚子很明显的孕妇。 纪慕夏看着那个孕妇,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秦椒吗…… 上一局是美艳秘书,这一局就变成贤惠人妻了? 她穿着朴素的家居服,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也变成了普通的直发。 如果不是在看到纪慕夏后故意对他眨眼睛,纪慕夏差点没认出来。 除了玩家,这次的环境寂静的可怕。 一群人在宅院门口等了许久,完全没等到任何接引的NPC。 纪慕夏看着紧闭的大门,耐着性子细心研究周围的环境。 大门是朱红色,朱漆脱落的露出底下的木胎。 门上交叉贴着白色的封条,封条上的红色印章和字迹已经被水打湿,晕染的模糊不清。 门框左右挂着残破的白色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黑漆漆的“奠”字,门框上还挂了白绸子。 只是因为时间的原因,皆已褪色,惨白黯淡。 纪慕夏抬头仰望一番后,上前推了推门。 果然,纹丝不动。 在看到脆弱的纸质封条完完整整时,就知道这门推不开。 纪慕夏轻叹一声,只能退后继续研究。 门前有左右正对的门当,门当的抱鼓石上有红色油漆一样的污垢。 门上有黑色的牌匾,牌匾下是方形的户对,一共四个。 再低头数了数门前的台阶,三阶。 纪慕夏的心中对这户宅院主人的身份大概就有数了。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空等吧。” 夜风吹过,纪慕夏一个喷嚏打出来后,终于忍不住了。 “大家有没有什么主意?有没有人擅长翻墙破门的?” “我是绅士,绅士不做如此粗鲁的事情。”那位银发的白人彬彬有礼的笑道。 纪慕夏看了一眼谢秉言,眼神分明是: 瞧,你的同类到了。 谢秉言笑眯眯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我是君子,君子不入无人之居。” 秦椒左边看了看白人,右边再看看谢秉言,扶了扶肚子。 “我是淑女,淑女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纪慕夏:…… 其他玩家看这三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三个戏精上身的神经病。 有纪慕夏这样观察为上的脑力派,也有直接抬步走人的行动派。 包括谢秉言,就是行动派。 演戏过后,谢秉言往庭院后走了走,转了一圈回来。 “好奇怪,周围明明有树,但是树上全是湿漉漉的,手一碰还黏糊糊,有点恶心我不想爬。” 他给纪慕夏展示,纪慕夏看到他戴着医用手套,手套上全是鲜红的粘稠液体,看起来,像极了…… 血。 纪慕夏和谢秉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谢秉言把手套脱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干净利落地把手套给毁尸灭迹。 其他爬过树的玩家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那个四肢修长的黑人青年爬的浑身是血,看起来像是自己受伤一样。身上还混杂着泥土和树叶,像是跟人打了一场恶战。 “我爬到了树顶,已经看到院子里面了,没有人,想跳进去,结果被弹出来了!” 黑人青年说的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动作夸张的演示着,纪慕夏看到他的双手有些特别。 格外的大,蒲扇一般,比他的头还大。 而且无名指异常长,几乎与中指齐平。 “我试过翻墙,已经坐到墙头,但是没法跳下去。”另一位个头不高的年轻男人冷冷地说道。 他穿着一身白,白西装白裤子白皮鞋,留着齐耳卷发和小胡须,斯斯文文,模样清秀,气质阴郁,看起来有些冷傲。 现在他的西装上全是鲜红的血迹,让他整个人气质阴郁了许多。 “墙壁上的红漆竟然也是血迹,真是,恶心透了!这该死的邪恶文化!” 年轻男人难以忍受的脱下了白西装的外套,里面依然是白色的衬衫,仿佛对白色有格外的执着。 纪慕夏依然在看年轻男人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瓷白瓷白的,但是也被鲜血染红。 他的右手,小拇指缺了一截,仿佛被人齐齐切断。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玩家来到这个游戏的时候,天色昏昏沉沉,不见太阳也不辨时辰。 当天边残月初升,夜风凉飕飕的吹拂起来后,玩家等的不耐烦后,终于有了动静。 “吱嘎”一声,大门自己由内自外打开了。 而与此同时,一股冷的刺骨的风从门内吹向外面,吹得所有人齐齐一个哆嗦。 就着这股诡异的寒风,白灯笼里的火苗幽幽地亮了起来。 “我刚刚明明看到,灯笼里的蜡烛早就都烧没了……”谢秉言语气幽幽,扶了扶眼镜。 白灯笼里的火苗偏紫色,冷冷的,诡异极了。 盯着它看久了,仿佛看到火苗变成了人形,还是一个正在挣扎呐喊的人。 纪慕夏连忙挪开视线:“走吧,看来现在游戏才正式开始。” 【恭喜你,答对了!游戏进入倒数第九天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纪慕夏:…… 所有玩家:…… 已经有过一次游戏经历后,这一轮玩家的素质明显提高许多。 没有人激情骂人,淡定地听着倒计时,相继走入大门。 宅院内,依然是空无一人,但是到处亮起来白灯笼。 冷光幽幽,仿佛鬼火一般。 纪慕夏走在最后,走过大门时,他眼角余光发现色彩好像不一样了。 落后几步回头时,纪慕夏看到,挂在门楣的白灯笼变了颜色。 白灯笼的内壁上,突然多了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一个又一个不断叠加,仿佛有人被困在里面正在挣扎。 那些血手印有大有小,尺寸分明,纪慕夏甚至还看到一个极大的血手印。 那个血手印格外的大,蒲扇一般; 而且无名指异常长,几乎与中指平齐。 他收回视线,目光顺势从门上一扫时,发现朱漆的大门颜色变得鲜艳起来,红的仿佛在往下流淌。 那白色的封条上,也有无形的手在不断地往上按着血印。 有一个手印,大拇指朝内,似乎是右手。小拇指那里缺了一截,仿佛被人齐齐砍断。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纪慕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再抬头看向门上。 想要寻找自己的血手印。 “吱嘎”又是一声,大门幽幽地自己关上了。 伴随着沉重的哐当声,厚重的大门被合上后,从门外还传来了锁链哗啦的声音。 可是大门上分明没有锁链。 “慕夏。” 前面谢秉言在喊他,纪慕夏淡定转身,跟上大部队。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门缝里从外至内渗透出了浓稠的鲜血…… 第十三章 耕读传家 庭院里到处都有自动点亮的白灯笼,但是稀疏错落。 白灯笼最多、光线最亮的地方,是正对着大门的正堂。 跨过两道门,走到正堂前时,纪慕夏看到堂屋门口贴了白色的对联,但是对联被利器刮花,一条条的,连着墙壁一起被破坏。 残留在墙壁上的白纸黑字只有一些只言片语的残留,看不清楚全文。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堂屋,正对门口的就是堂屋最中央的黑底金字的匾额。 “耕读传家。” 银发绅士看着匾额,很难得的竟然认出了上面狂草的繁体字。 “看来是个传统的文人家族。” 纪慕夏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番。 白发的中年白人并不苍老,他的一头白发泛着银白的光泽,穿着灰色的长风衣,显得十分儒雅,一口华夏语十分流利。 唯一的黑人青年留着长卷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小辫,穿着的是黑色的对襟长衫,有点武侠范。 他左右四顾一番,夸张的耸耸肩:“玩游戏竟然没有NPC,我们来做什么都不知道。” 纪慕夏默默看了说话的黑人一眼,确定他大概第一局玩家里有引路NPC。 他回到现实后,在研究所里与众人交流过,也在星网上特意看过交流帖和攻略,了解了不少信息。 比如第一局游戏的难度有难有易,似乎是根据玩家的个人能力来区分。 有他在阿兹特克那样经历人祭的血腥场,有他哥在秦始皇陵被兵马俑们追杀的逃杀场,也有单纯猜谜解密的悬疑场,分组对抗考验人性的对抗场。 以目前的文化环境来看,这一局似乎比上一局要简单。 纪慕夏再次看了看牌匾,心中稍稍安定。 至少,这一次是在自己国家的主场,他了解的更多,更有优势。 虽然,有优势的不止他一人。 正对着匾额下方的桌案上,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手工线装书。 模样老旧,上面的字体更是9109年少用的繁体字,还是很明显的手写体。 纪慕夏没忍住,职业病发作的欣赏起来书法,装帧,纸张的艺术。 “这是文物啊!好珍贵的文物!” 珍贵的纪慕夏都舍不得用手碰了。 谢秉言哭笑不得。 然后,一只黝黑的大手在纪慕夏眼皮底下把线装书拿了过去,还顺带在封皮留下几个血色的指纹。 纪慕夏:!!! 心痛! “嘿,这里有本书,放在这么醒目的位置。”黑人青年眼疾手快的拿在手里翻阅起来。 “嘿!好巧,上面有我的名字,难道这个家族有人跟我同名?” 纪慕夏木着脸,看着黑人青年翻书时,手里的血液挨个污了每张纸,那些纸分明是手工纸,还是手工裁剪的,更让他窒息…… 黑人青年丝毫没感觉到纪慕夏的怨念,大大咧咧念了起来。 “苏杰克,又名杰克·卢西恩,年二十又一,夷方洲人士,擅碾草,居主屋……” “哦不,这不就是我的信息?” 黑人青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不是巧合,这就是他的全部信息。 谢秉言眼神诡异:“苏杰克,谁给你取的中文名?” “我室友,他说这是象征好运的名字!而且跟我的名字也相关!” 谢秉言微笑:“没错,好名字。” 秦椒捂嘴:“嘻嘻~” 毕竟是男主角,当然好运。 “我可以看看吗?”银发绅士礼貌地询问道。 “当然。”杰克同学很大方的把家谱递给银发绅士。 后者特意拿出手帕垫在手上,接过那本家谱。 “抱歉,我上一局的游戏是毒药公爵,到处都是毒药陷阱,现在还有点阴影。” “哇哦,毒药公爵,听起来真有趣!” 银发绅士翻阅着家谱,用流利的华夏语念了出来。 “晁代成,又名科瑞斯·晁,自由联邦人氏,年四十有六,擅碾草,居东厢梅字间。” 晁代成也是个黑发黑眸的温和中年人,没想到国籍是自由联邦。 …… “纪慕夏,年二十又五,华夏人氏,擅捞纸,居东厢菊字间;” “谢秉言,年二十又七,华夏人氏,擅捞纸,居东厢菊字间;” 纪慕夏和谢秉言神色微动,银发绅士便看出二人对应的消息全对,含笑冲他们点了点头。 …… “秦椒,年二十又八,自由联邦人氏,擅晒纸,居西厢桃字间……” …… “蒙博书,又名阿奇博尔德·蒙蒂,光辉同盟人氏,年四十有七,擅试纸,居东厢竹字间。嗯,这的确是我的信息。” 等到蒙博书把上面的所有信息念完,几乎也把十八个玩家的所有老底揭开了。 真实名字,真实年龄,还有真实国籍。 “不是巧合。”纪慕夏淡淡说道。 “这一局跟文化圈有关系,诸位也都会华夏语言,应该对华夏传统文化比较熟悉?” 银发绅士蒙博书并不掩饰地承认了:“是的,我是汉学家。” 黑人青年苏杰克也点头:“我是留学生,专业是汉语言文学,我非常喜欢你们的武侠小说……” 纪慕夏默默看着他的对襟长衫:兄弟,不用你说,看出来了。 “安排的是两人一组的工作,白天或许会有人来接应。” 晒纸,捞纸,碾纸等,是制造纸张的工序。 古代不少文人世家会自己掌握一些制作纸张和书籍的工序,即使在重农抑商的年代,纸张与书籍的商业也属于清贵,为文人服务。 从线装书上对玩家的工作安排,结合这个家族正堂牌匾上所写的“耕读传家”,不难想象,这个大家族也有自己的造纸工坊。 当然,大晚上的无法工作,已经凌晨了,玩家都需要休息。 “晚上在哪休息,在这?” 说话的是洼田友江,嫌弃地扫视了一番落了堂屋里尘土的椅子。 回答他的是博学的汉学家蒙博书。 “不,上面已经写了。” 东厢有梅兰竹菊四个厢房,西厢有桃李杏梨四个厢房,线装书上两两安排,已经全部住满人。 除了两个例外。 一个是最先念出自己名字的黑人留学生苏杰克,一个是那位一身白、气质忧郁、右手小拇指缺了一截的艺术家。 “洼田友江,年三十有一,自由联邦人氏,擅晒纸,居主屋;” 这两人被安排在了主屋。 纪慕夏心中,蓦然想到了在门口看到的血手印。 他眉眼微垂,再次看向二人的手。 “主屋在哪?”洼田友江身上的气质越发阴沉了。 “出去看看。”蒙博书拿着线装书没有放手,悄悄折了折放进了大衣口袋。 玩家一起走出正堂,走到待客的堂屋后面,便是内院。 内院左右的方位,挂在走廊上的白灯笼前院有所不同。 前院的白灯笼上白底黑字写着“奠”,现在在不同厢房门口写了对应的“梅兰竹菊”等字体。 而主屋,就在这堂屋正后面,绕过堂屋直走就能看到。 在主屋卧室的方向,有一盏红色的灯笼。 红色的灯笼是长椭圆的,放在室内的桌上,看那位置,与其说是灯笼,不如说是灯罩。 主屋的纸窗被红色灯罩映照成一片醒目的红色,在一片惨淡的白灯笼里,仿佛是血案现场。 其余的厢房,只有室外有白灯笼用字体提示着房间的位置,只有主屋的红灯笼,是室内亮着红色。 这仿佛是雪地上的一滩血迹,醒目而不详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怀疑。 “我不住那里!我宁愿在堂屋这里睡一晚上!”洼田友江强烈反对道。 “看起来有点可怕……”苏杰克勉强笑了几声,环顾一圈后,选择了跟他搭过话的纪慕夏二人。 “我可不可以跟你们挤一晚上?就一晚上。” 洼田友江见状看了过来,嘴唇动了动,眼神里有了期待。 纪慕夏认真地摇了摇头:“最好不要违背游戏规则。” “不就是怕我们连累你。”洼田友江的反应比苏杰克还要强烈,他愤愤地怒骂一声,往堂屋的方向返回。 “我今晚就住堂屋,谁也不连累。” 走了几步,洼田友江退回,走到银发绅士面前:“把书给我。” 蒙博书愣了愣,手按着风衣口袋:“那个,我看你还是按游戏规则住主屋比较好……” “呵呵,难道你想独吞?”洼田友江伸出的手又往前探了探,“我们所有人的信息都在上面,谁知道你可不可以涂抹做手脚。” 纪慕夏和谢秉言同时对了一个眼神。 这一局的玩家都有了小心思。 最开始玩家彼此比较谨慎,蒙博书念信息时有意无意都凑过去看过。 但因为线装书是手写体,这一局所有玩家都会华夏语,甚至可能都会书法,想要涂改不是难事。 尤其,蒙博书还是个精通华夏文化的汉学家,做手脚的机会太多了。 他看出那是个重要道具,特意藏在口袋里,现在洼田友江又有了借口,把线装书要了过去。 谁都不是傻子。 “希望它能保佑你今晚平安度过。”蒙博书把线装书取出来,交给洼田友江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洼田友江冷笑一声:“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检验一下这到底是不是重要道具。” 说完,他带着线装书干脆的走回了堂屋,没去管同一屋子的苏杰克。 苏杰克挠了挠后脑勺的小辫子:“我记得看过的武侠小说里说,门派有门派的规矩,不可违反,不然就要大刑伺候,我怕挨打,还是按要求做吧。” 庭院内,突然响起了打更的声音。 “梆梆梆”三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是没有人声。 “古代有宵禁,宵禁时候在外面晃荡叫做犯夜!快,回房间!”纪慕夏神色一变,催促道。 秦椒向来是溜得最快的,听到这话,抱着肚子,脚底抹油冲在了最前面,看到其他人目瞪口呆。 谢秉言听到后,辨别方位拖着纪慕夏就往菊字间跑。 在他们后面,玩家作鸟雀散,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妈呀犯夜要打屁股,我看过的!”苏杰克夸张地叫一声,也顾不上害怕,直直的冲进亮着红灯笼的主屋。 纪慕夏:…… 谢秉言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问:“真的要打屁股吗?” “犯夜有的是杖刑,有的是笞刑,也差不多吧。” 菊字间就在眼前。 ——尽管这个“菊”字让纪慕夏十分看不顺眼,尽管室内黑漆漆让人十分不安,此时已经顾不了许多,迅速推门而入。 纪慕夏听到,守夜人的木鱼声越来越近。 当房门打开,桌上的残留的白蜡烛,无声无息地自己亮了起来! 木鱼声更近了。 门槛太高,谢秉言进门时绊了一下,上衣挂在了木门凸出的木刺上。 纪慕夏急匆匆把门口的谢秉言迅速拉进门,“撕拉”一声,谢秉言的衬衣被挂破了。 纪慕夏风风火火,“砰”地一声关上门,迅速锁上门栓,拉着谢秉言往雕花床上一扑,顾不上被子的潮湿,随意拉上来盖住面孔。 纪慕夏完全不敢动,压在谢秉言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砰砰砰跳得极快。 连着他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如战鼓齐鸣。 窗户似乎被从外面揭开了一条缝,烛火被吹拂的摇了摇,又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纪慕夏感觉到有莫名的视线从窗口投来,落在他的身上,冷冷的,如同寒冬腊月,还有冰块敷在背上。 好半晌,纪慕夏感觉自己的背已经被冻僵了时,听到了窗户轻轻落下的声音。 然后,木鱼声渐渐远去。 等到人走远了,纪慕夏悄悄爬下床,先看了看桌上的白蜡烛,没有动静。 然后凑到窗前,用口水打湿手指,戳了一个洞往外看。 庭院外白灯笼照的一片惨白,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人。 他换个角落,顺着声音看向远方。 一盏白灯笼,一对木鱼,就那么空荡荡的漂浮在空中。 上上下下,起伏有致,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在使用。 纪慕夏轻轻松了一口气。 谢秉言幽怨地躺在床上叹气:“脱了我的衣,睡了我的人,拔腿就走人……” 此时,他上衣残破,胸口还残留着被压的红痕,背后还有强势床咚的疼痛感,偏偏始作俑者无情地下床偷窥别的“野男人”去了。 谢秉言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纪慕夏翻个白眼,正要回话,刚一转身,看到桌上的白蜡烛无声无息地再次亮了起来! 白色的火苗甚至还有转为红色的倾向! 第十四章 家谱 窗外,木鱼的声音在飞速的靠近。 纪慕夏一个飞扑,把刚刚爬起来的谢秉言再次压在床上。 压人,拉被,装睡。 谢秉言:…… 纪慕夏紧紧闭着眼睛。 窗外,冷冰冰的视线再次投来,久久没有转移。 悬浮的白灯笼就在窗外,桌上的白蜡烛刚刚有了冒红光的迹象,不知不觉再次恢复了白色。 但是白灯笼和木鱼一直没有离开。 “梆梆梆——” 木鱼不间断的一直在窗外敲击着,仿佛是在那里定居安家了。 纪慕夏简直想一把火把木鱼当柴火烧了,想了想门外白灯笼上的那些血手印,还是按捺住冲动,继续趴在谢秉言胸口。 听着听着,木鱼就变成了一首催眠曲,催着他睡着了…… 被压的谢秉言:…… 这真是个甜蜜的折磨…… 天亮后,纪慕夏起床时,谢秉言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你昨晚没睡?”纪慕夏忍不住用手戳了戳谢秉言的脸颊。 谢秉言:“嗯。” “看不出来啊,你这么胆小。”纪慕夏又戳了戳他的脸,“吓着了?” 谢秉言:“嗯。” “难道是我太重了,压坏你了?” “嗯……” 纪慕夏从谢秉言的身上爬起来,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谢秉言的声音也突然变了,压抑深沉,似痛似爽。 然后,纪慕夏低头…… “禽兽。” “都是男人,男人何苦为难男人。”谢秉言试探道,“要不,我们互帮互助一下?” “滚!” 纪慕夏果断翻身下床。 刚刚的场面,莫名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玩的一个游戏。 男孩子们玩的,一条腿折叠起来,单腿跳着去顶另一个单腿跳的同伴。 那个游戏叫“斗鸡”,但是刚刚的场面似乎更符合这个名字。 …… 虽然同是男人,都知道早上自然的生理反应无法控制,纪慕夏还是有些许的尴尬。 他特意离开房间,想给谢秉言自己解决的时间和空间。 但是游戏显然不会那么人性化的考虑这些。 纪慕夏刚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堂屋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听那声音,还不是一个人,有男有女。 “过去看看。”谢秉言走了出来。 纪慕夏并不意外,如果这时候谢秉言还有兴致那啥啥,那他才叫佩服。 二人走到堂屋方向时,看到了满地的血手印。 那手印密密麻麻,室内一直延伸到了门槛上,刚好被高高的门槛拦住。 门槛上只有一只手印,看形态是右手,小拇指上缺了一截。 不用怀疑,这手印就是洼田友江的。 门槛上那个手印的后方,有一条长长的拖拽的血痕。 “没找到尸体。” 蒙博书面如寒霜,看到刚进门的纪慕夏和谢秉言,目光一转就落在了谢秉言的身上。 “可惜了,我们这里有医生,却没有尸体。” 谢秉言这次虽然没有露手术刀,但是他在院子外面时,戴过医用手套。 再加上,谢秉言就喜欢给自己打造魔鬼医生的人设,处处误导别人自己是专业医生,这就让蒙博书信以为真了。 谢秉言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装模作样的沿着长长的血痕走了一圈。 “血流量这么大,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这么恐怖的失血量,即使伤口不致命也会因为失血过多丧命。” 纪慕夏走进正堂,他看到了蓝色的线装书,再次出现在正中间的桌案上,几乎跟昨天的位置一模一样。 满地的血手印,诉说着昨晚上洼田友江临死前痛苦的挣扎。 摆着线装书的桌子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馒头包子各色面点,清粥小菜水煮蛋和各种咸菜,十分的丰盛。 但是看看那还残留着血液的桌椅,谁都没心思吃。 桌椅上到处是喷溅到的血液,其中有一张最靠近桌子的椅子,上面血液染红了椅面,已经凝固了。 墙壁上,堂屋的柱子上,也有喷溅的血点。 唯独,那本蓝色的线装书没有。 干干净净,新的一如昨日。 或许,这就是今天谁也不敢碰这本书的原因。 蒙博书来的比他们早,在纪慕夏和谢秉言过来之前,一起过来的是假孕妇秦椒和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女玩家,尖叫的就是她们二人。 还有一个早到的是离得最近的黑人留学生苏杰克,他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我的妈呀!小说救了我一命,回去我一定要多看几本!” 还好他记得小说里说不能犯夜,要遵守门规,现在听话就保住命了。 纪慕夏无语片刻,继续观察周围的人。 此时剩下的玩家相继到来,纪慕夏习惯性地默默数了一下人数。 加上自己,除去可能已经死掉的洼田友江,十七人。 这一次没有一开始就躲起来打算苟到底的玩家。 因为这一次游戏不存在竞争性,玩家之间的氛围好了许多,彼此之间会低声交流,不会像上一局那样抱团躲着交流。 蒙博书和谢秉言一边观察现场,一边研究起死者的死亡过程。 “你看,这个凳子上满是鲜血,应该是在凳子上被伤。” 谢秉言双手比划着,“然后门口这里还在挣扎,显然是想逃出去,但是被什么东西拉到后面去了。” 蒙博书:“什么东西?” “我倾向是人。或者说,是人形的东西。” 鬼也是人形的东西。 而这场游戏里,很明显是有鬼的。 纪慕夏凝神环顾一番后,最终对着那本如今谁都不敢碰的线装书伸出了手。 他翻开书页,看似研究死者的蒙博书和谢秉言同时把视线投了过来。 纪慕夏一页页的翻着,发现其他人都没变,一直到了洼田友江的那一页。 洼田友江的名字上,被画了一个黑色的框。 这是死者的标注。 在洼田友江的名字上方,还多了一张线描的头像。 黑白色的简单线描,洼田友江表情痛苦,仿佛生前遭遇了巨大的折磨。 在他的画像下面,写着洼田友江的姓名和生卒年。 纪慕夏重新翻了一遍线装书,再看看这竖着的排版,独特的叙述方式,他突然明白这是什么了。 这不是书,这是一本家谱。 所有的玩家都被记录在这本家谱上,被它安排。 难道这本家谱就是这次的时间象征? 纪慕夏沉思着,有点想撕书。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思,他手里的家谱突然散架了,变成了一页页的零散书页。 纪慕夏吓得往后一跳:“不是我弄的,你可别碰瓷啊!” 书页没有落地,轻飘飘飞出堂屋后,飞向了不同方向。 它飞的很慢,也很低,正好在玩家的头顶上方,玩家一抬头就能看到书页上的内容。 纪慕夏就看到了他头顶上的书页,是他的那一张。 再看看谢秉言,同样朝他点头,并且与他是同一个方向。 “看来我们的工作开始了。” 白天得干活了。 他们之前还在思考如何工作,不知道造纸工坊在哪里,没有NPC如何引导。现在看到了,原来NPC不是人。 纪慕夏看了看秦椒和蒙博书几人:“晚上交流一下?” 按照游戏规则,他们自然是各去各的场地,这也会导致得到的信息有限。 秦椒柔柔弱弱扶着肚子:“那是当然,我一个弱女子,还是个孕妇,就只能拜托你们了。” 谢秉言微笑,用中指推了推眼镜:“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秦椒眼角一跳,她知道,谢秉言这死混蛋就是在竖中指嘲讽她。 蒙博书矜持地点点头:“好。” 至于会不会做,又会说多少信息,就不敢保证了。 有了他们的先例,其他玩家连连约好一起交流,这样仿佛心里更有底气了。 当然,离开之前,得先吃早点。 纪慕夏和谢秉言仿佛心有灵犀,淡定地站在桌前取了碗筷吃饭。 …… 早餐后,便是正式的工作时间。 纪慕夏和谢秉言一路跟着书页的指示,一直来到了宅院西面的小门。 小门推开后,便是宅院的后山。 而整个造纸工坊就在宅院的后山,玩家这一段路程是稍微重合的。 然后,便是分开去了不同的场地。 纪慕夏二人去的是捞纸房,有一个巨大的水池子。 按照造纸的过程,应该是先碾碎造纸需要的草,把碎草打磨成纸浆,然后放入水池搅拌后打捞摊平成一张张的纸,贴在墙壁上晾干才是手工制造的纸。 这个水池里就是造纸的纸浆。 纪慕夏和谢秉言需要做的,就是用一个巨大的方形的捞纸帘,快速的从纸浆池里过滤出薄薄的一层湿纸页,揭下来,那薄薄的一层就是纸的雏形。 二人进入房间后,引他们进门的书页自动贴在了墙壁上,安静的仿佛本来就存在于那里。 而在这张书页的旁边,贴着一份捞纸的过程图,依然是国画白描的形式,画工精细,一看就懂。 “这个游戏似乎处处不离纸……”纪慕夏摸了摸过程图,发现这张过程图还是湿的。 “是用浆糊刚贴的。” 谁贴的呢? 纪慕夏和谢秉言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干活了。” 谢秉言撸起袖子,站在捞纸用的纸帘一边。 这个巨大的纸帘需要两个人一起操作,抬着纸帘,左右晃动,短短的十几秒纸张就在纸帘上成形了。 纸帘只比水池的内径略窄一些,快速的落下,第一次捞出的纸浆没有铺满整个纸帘,揭下来的纸是不完整的不规则形状。 一连试了十来次,两人终于捞出了一张完整的长方形纸张。 纪慕夏已经累得鼻尖上满是汗水。 “这东西好重。” “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谢秉言吸了吸鼻子,弯腰凑到纸帘上闻了闻。“还有,这个纸浆池的颜色,似乎越来越深了。” “没闻到。” 纪慕夏也凑到纸帘上闻,却什么奇怪的味道都没有闻出来。 再看看纸浆池,还是原木色的纸浆,浑浊的似乎很正常。 “水池底下有沉淀很正常吧。” 话虽如此,纪慕夏知道,谢秉言不是无的放矢。 他的生活环境除了父母的意外一直相对安全,但谢秉言的生活从秦椒和之前的查利口中只言片语便可以得知,不亚于腥风血雨。 在危机感上,谢秉言是必然比自己敏感。 原本有些饿了的纪慕夏不敢松懈,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捞纸,决定先工作完再去用午膳。 当纸浆一点点被捞干净,水池里的水不但没有变清澈,反而越来越浓稠。 颜色也越来越深。 从木浆色,变成了血浆的颜色。 最后一次捞纸时,纪慕夏和谢秉言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让他们的纸帘怎么都拉不动了。 “卡住了……” 纪慕夏虽然这么问,这么科学的状况他自己都不相信。 纸浆池里的塞子突然被人拔掉,水流哗啦啦的顺着水渠流了出去。 当纸浆池里的水被清理干净,纪慕夏再次见到了洼田友江。 他也知道了,洼田友江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出血量,又为什么会在室内留下满地的血手印。 水池里,洼田友江的尸体变成了两截。 他的上半截伸出手,拉住了纸帘,正对着他微笑。 他的下半截出现在谢秉言的身后,腰身血淋淋的截面一弯腰,朝谢秉言的后背撞去…… 第十五章 倒计时第八天 纪慕夏没有担心的提醒谢秉言,而是狠狠抓着纸帘往后拽—— 拽不动。 洼田友江的半截尸体仿佛在与他较劲,双手抓着纸帘,腰身往下的血液以一种极不科学的流动速度,快速地顺着纸帘朝纪慕夏的双手蔓延过来。 刚刚被放空的纸浆池突然浮现出大量的鲜血,粘稠的,带着熏人的血腥味。 海洋里有无数张血红色的人脸,若隐若现,表情痛苦地在尖叫着。 可以想象,如果不小心被撞入纸浆池,会面临着什么。 洼田友江嘴里不断有血液涌出,双眼发红:“一起死……我们要死一起死……” “不了,这地方太小住不下,留给您独享吧。” 纪慕夏拽着纸帘往后拉,一人一鬼仿佛在拔河。 洼田友江已经苍白浮肿的脸上,浮现一抹阴阴的坏笑,突然一松手—— 他以为,纪慕夏会因为他的突然松手而栽倒。 谁知纪慕夏正等着这一刻,在他松手之前,以更快的速度松手,并且对谢秉言大喊一声: “蹲下!” 与此同时,谢秉言在洼田友江的下半截身子撞过来时,以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回击方式,错开一步躲开那一撞。 然后,纸帘带着洼田友江的上半截身子朝纪慕夏的方向飞过来。 袭击未果的下半截身子则朝着前方冲过去。 两个半截身子撞到了一起。 纪慕夏趁此机会,抓住飞出去的纸帘往下狠狠一压,把洼田友江的两半截身子再次压入纸浆池。 满池的血水沸腾了一般,翻滚着把洼田友江的两半截身子吞噬了进去。 明明是浅浅的纸浆池,此时仿佛一个无底洞一般,把洼田友江的尸体拖了下去。 一眨眼的功夫,尸体不见了。 血浆也不见了。 纸浆池再次恢复了原本浑浊的原木色,仿佛是他们的一场幻觉。 “你看这纸,上面出现了一些文字。”谢秉言最先发现湿纸的变化。 只见旁边放刚捞出来的湿纸的地方,湿的纸上出现了一行行血红色的字体。 血红色的颜色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一行行诗歌依然是竖着的,从右到左排列着。 “这鬼还喜欢写诗?看起来文采好像还不错。” 谢秉言颇觉有趣。 “用血写诗,行为艺术?” “别念。” 纪慕夏一向谨慎,尤其是经历了一轮死亡游戏后,对待一些忌讳更是在意。 “文字是有灵的,古代巫术有言灵术,以文字和语言来施咒语。看到奇怪的文字不要写也不要念,看过立刻忘掉。” 那血红色的字体越发浓郁,浓烈的仿佛要从湿纸里面破体而出。 这血字仿佛有自己的意识。 “去看看其他人。” 纪慕夏说着,朝捞纸房的门口走去,却发现门被锁的死死的。 再一回头,那堆湿纸上的诗歌越发明艳。 红惨惨,偏偏带着一种莫名的倔强,不念出它不允许离开。 谢秉言看了看,掏出打火机:“要不,让它领悟一下魔鬼的厉害?” 湿纸仿佛被激怒了,血液从上面流向地面,朝着谢秉言的脚下蔓延过来。 纪慕夏看了看,突然抬起放在湿纸最下面的木板,整个把它抽到了纸浆池里。 “不听话就送你回老家。” 湿纸:…… 很棒,再次打回原形。 纪慕夏顺手抄起周围的木棒,把重新落入纸浆池的湿纸一通搅拌,让它们分散的更为彻底。 谢秉言默默旁观着,默默地对纪慕夏竖起大拇指。 亏他还以为这次的工作十分重要,没想过搞破坏,没想到纪慕夏这么干脆。 “工作没完成还是不让离开怎么办?”谢秉言试了试,门还是被锁着,焊死了一般。 “你不是会撬门吗?” 谢秉言一摊手:“不行,这是从外面锁着的。” 纪慕夏依然很淡定:“我就不信它能一直把我锁在这里,早上吃了早餐,这会肚子有点不舒服……” 纪慕夏的眼神往贴在房门附近的家谱书页上瞟。 “随地大小便不文明,我看这纸浆池就不错,颜色反正也看不出来……” 门打开了。 “砰”的一声,重重的,带着奔腾的怒火一般。 家谱书页从墙上飘下来,对着纪慕夏的头顶上重重一拍,然后自顾自飘走了。 纪慕夏眨眨眼,跟了上去。 “你去哪?”谢秉言问道。 “出恭。” …… 纪慕夏可以肯定,这家谱书页是有自己意识的。 或者说,上面有鬼魂附体。 只是现在不知道到底是一只鬼,还是很多只。 毕竟能分散带着玩家去不同的地方。 毕竟是大宅院,净室布置的还算干净简洁。 纪慕夏本以为,以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被报复,在自己方便的时候突然冒出几只面目狰狞的鬼吓吓自己。 最后却一切安然无恙,不由让纪慕夏反思自己。 看来这群鬼的素质比自己高多了。 他刚从净室出来,看到那张书页贴在对面的树干上,等他出来后再次飘飞到纪慕夏的头顶。 纪慕夏微微一顿,朝书页伸手:“刚刚弄手上了,借你擦擦——” 谢秉言:“……” 慕夏好像比小时候活泼了许多啊,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书页愤怒地朝纪慕夏的手斜刷过去,纪慕夏本就故意试探,立刻迅速缩手,衣袖被刚刚纸张快速的擦过划破了一条缝。 “开玩笑的。”纪慕夏摸了摸衣袖上烂掉的地方,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啊——”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玩家。 “这边,好像是苏杰克去的方向,碾草房。”谢秉言迅速判断一番,带着纪慕夏走向惨叫发出的方向。 …… 晁代成和苏杰克一起进入碾草房后,看到了工作流程。 工作难度并不大,一个选草,一个碾草。 选草需要手工,细心,碾草要用石磨,需要力气大。 最开始,是年纪偏大的晁代成选草,年轻力壮一看就经常体育运动的苏杰克碾草。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苏杰克力气太大,太莽,直接把磨盘一起推飞了出去。 ——苏杰克没有用过石磨,甚至还是第一次现实中见到。 晁代成不得不放弃,换成他来碾草。 还好都是壮年男人,也不觉得太累。 两人开始生疏,但苏杰克是个自来熟,一直主动找话题,不多时两人熟络起来,一边工作一边闲聊,如果不是环境不对,简直像是一个作坊里的工友。 苏杰克又选好了一批纸草,抱到了晁代成的磨盘旁边后就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继续挑选。 晁代成抓起一把纸草准备塞到磨盘下时,突然发现里面有一些碎纸。 “你是不是什么纸张混进去了?” “没有啊。”苏杰克茫然道,“我没带纸,我都看电子书。” 晁代成沉稳地往门口看了看,家谱书页和过程图纸还好好的贴在那里。 “难道是这次游戏里的时间线索?” 晁代成来了兴趣。 他特意挑了一些碎纸出来,发现上面果然有一些文字,还是精美的小楷。 晁代成来了兴趣,把碎纸按顺序拼了起来。 “原来是一首诗……” …… “我就听他低声念了一些什么,然后突然把头埋下去,自己抱起磨盘把自己砸死了!” 苏杰克崩溃的抱着头,看着面前晁代成血肉模糊的尸体,惊恐地浑身发抖。 “那声惨叫似乎不是你?”纪慕夏想起吸引他们过来的惨叫声。 “是他。”苏杰克努力回想一番,“他被砸的时候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会怕会尖叫,怎么会这样……” “可能在最后的一瞬间,他的意识清醒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谢秉言总结道。 此时,晁代成的尸体就在他们面前。 他们没法看到晁代成最后的表情,因为那磨盘稳稳地压在他的头上,只能看到晕染出磨盘的一片血迹。 他们不怀疑苏杰克的话,因为直到此时,晁代成依然保持着双手抱着磨盘往上举起的姿势。 纪慕夏甚至怀疑,那首诗跟他们在捞纸房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是现在的现场已经看不到那些碎纸了,也许一起被磨盘压住,也许如同它诡异的来的时候一样,又诡异的消失了。 其他玩家陆续赶来。 蒙博书听到晁代成的死亡经过后,问苏杰克:“你还记得那首诗是什么样的吗?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避免。” 苏杰克“啊”了一声,正要说话,纪慕夏打断他。 “别说。晁代成念了诗自己就算了,谁知道其他人念了会不会有事。” 纪慕夏眼神冷冷地看着蒙博书。 他不信,以蒙博书的精明猜不到这一点,却还故意让苏杰克念诗,这明显是让他用生命为他踩雷。 苏杰克惊恐未消,还有些愣神:“那个,我听不懂啊,也根本没记住。我上学时最不擅长的就是背诗……” 蒙博书笑了笑,对纪慕夏的指责彬彬有礼的道歉:“抱歉,是我太心急,考虑不周。” 然后,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翩翩风度,朝刚赶过来的新玩家走过去,提醒他们这里的危机,用晁代成的死来为自己博好感。 纪慕夏对这个男人越发忌惮。 他只对自己道了歉,但事实上,蒙博书应该道歉的人是苏杰克。 而且,他自己毫无愧意,很显然并不认为这种用人命踩雷的事有损道德。 比起有规律可循的游戏,这样居心叵测的玩家同伴更可怕。 “先回去,午餐时间到了吧。”谢秉言轻轻揽住了纪慕夏的肩膀,在他耳畔低声道,“先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人斗啊。” 纪慕夏轻轻点头。 这一次,家谱书页没有引路,自己消失了。 似乎它引路的乐趣,就是看玩家死亡。 等到玩家回到堂屋,看到了一本完整的家谱,躺在桌案的正中间。 八仙桌上,热腾腾的午餐已经摆上了,十分丰盛。 纪慕夏想了想,先去翻看了一番家谱,果然,在晁代成的那一页,多了他的黑白画像和生卒年。 晁代成死后,以这样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了家谱上。 …… 下午的时间过得安然平静,没有诡异的尸体,也没有奇怪的诗歌。 一顿午餐过后,晁代成的尸体跟洼田友江的尸体一样诡异的消失了。 染过人血的磨盘也变得干干净净,还是原来的模样。 纪慕夏不知道苏杰克有没有使用那个磨盘,看他工作结束后双眼无神受惊过度的模样,有良心的没有继续追问。 玩家兢兢业业充当了半天的苦力工后,回到堂屋吃晚餐时一个个腰酸背痛的抱怨着。 而这时,家谱自动翻起书页,露出了上面的内容。 家谱有灵的状态丝毫没有掩饰,这自发的一个动作,让所有玩家被吸引过来。 这一次,没有谁念出声,只默默的看着,记住了属于自己的信息。 “纪慕夏……晒纸……” “谢秉言……晒纸……” 纪慕夏发现,这一次,玩家的工作任务变了,他和谢秉言都变成了晒纸。 苏杰克和另一个陌生的玩家变成了捞纸。 最让人意外的是…… 纪慕夏的目光落在新的一张纸上,嘴角讽刺的勾起。 “蒙博书……碾草……” “不可能!为什么我是碾草,为什么是我!”此时,蒙博书控制不住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第一个死玩家的工作房就是碾草房,磨盘还砸死过人,蒙博书只要一想起自己要用那个磨盘碾草就有些难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玩家都是两人一组,但是只有他,是独自一人。 这仿佛秃子头上的虱子,赤裸裸明晃晃。 “你看到有文字的纸别念就没事的。”苏杰克友善的提醒道。 蒙博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跟我一起吧,我们一起去!” “不不不,”苏杰克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我不要违背门规,我不要挨板子。” 蒙博书还要再纠缠,苏杰克直接朝自己的主屋跑回去: “时间到了,该睡觉了。” 玩家的工作变了,但是住宿的房间没有变。 苏杰克机灵跑开后,蒙博书又去纠缠其他玩家,眼看视线朝谢秉言投来,纪慕夏淡淡道:“走了,回去睡觉。” “哦。”谢秉言乖巧的如一个二十四孝好丈夫,“都听你的,咱们回家。” 他的手搭在纪慕夏的肩膀,看起来仿佛是哥俩好,但是从背后的角度看,他又像是搂住纪慕夏的姿势。 蒙博书顿了顿,最终还是没纠缠上去,目光一转,投向了这里看起来最柔弱的孕妇…… 秦椒:“……” …… 晚上,纪慕夏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等到了零点时分的那一声倒计时后,立刻清醒了。 【啊——倒计时第八天啦——】 游戏变得越来越恶趣味了,这一次竟然不是用的稚嫩的童声,而是死者的声音。 是白天刚死的晁代成的声音,最开始那一声“啊”正是所有人听到的晁代成的最后一声遗言。 谢秉言也被唤醒,夜色里,两人对视一眼,眼神清明。 “或许,今晚能看到晁代成了……” 谢秉言话音刚落,就听到床底下传来了诡异的声音…… 第十六章 长明灯 “是在念诗。” 认真听了一番床底下的声音后,纪慕夏发现了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半夜的,竟然是鬼怪在床底下念诗。 虽然床底有鬼是有点惊悚,但是这么文艺的鬼,真叫人害怕不起来。 “精神可嘉。” 似乎听到了二人的议论声,念诗的声音停了下来,换成了另外一种让人牙酸的声音。 床下吱嘎吱嘎,仿佛是指甲刮在木板上,刮得让人牙酸。 纪慕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被人活埋在地下的人突然醒来,想要逃生却发现棺材被钉死了,在不断地用手抓棺材板,想要逃生。 他甚至能闻到手指抓破后,棺材板上沾染的血腥味。 不,不是错觉。 的确有血腥味。 谢秉言突然抱住纪慕夏往床下一滚,就在他们滚落在地的一刹那,床板猛地被一只手穿透。 那只手的位置,分明是对着纪慕夏的心口。 那只手是苍白色的,带着发黑的血迹。 而两人滚落在地,纪慕夏被谢秉言压在地上,脸朝上,正好朝着床的方向。 纪慕夏一扭头,就在床底下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血肉模糊的一张脸,五官已经被砸的看不出原本的形状,眼珠被挤在一起,鼻子向内凹陷,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中心向内凹陷的残破沙袋。 “晚上好,又见面了。” 纪慕夏已经认出,这就是白天死在碾草房的晁代成。 他淡定地挥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床边的桌上,当二人从床上滚落下来时,蜡烛无声无息的燃起了火苗。 室外,远处的木鱼声再次靠近,越来越清晰。 床底下的晁代成,抽出自己的手,两眼冒着诡异的红光朝外爬出来。 他的四肢关节以一种不科学的状态扭曲着,胳膊和腿的关节反向折叠踩在地上,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两人同时利落的爬起来,纪慕夏狠狠一脚,踹断了床外面的一根床腿。 “吱嘎”一声,本就老旧潮湿的床柱脆弱的折断,垮了一边,压在了晁代成的身上,把可怜的大蜘蛛压成了蜘蛛饼。 纪慕夏没有停止动作,又一脚,把另一边的床腿也踹断,让实心的木床半边结结实实把晁代成压住了。 这边动作的时候,窗外白灯笼已经到来,像一盏明月落在纸窗边,悄悄的掀开了一条缝隙。 室内突然有刺骨的森寒从外吹来,一瞬间的阴冷从背后传来。 这不是寒冬腊月站在雪地里的寒冷,是深更半夜在墓地遭遇鬼打墙的阴森。 谢秉言一把手术刀就飞向刚打开的窗外,刺啦一声划破了飘在窗口的白灯笼。 白灯笼内部的蜡烛见风,火苗闪了闪,熄灭了。 “梆梆梆——” 木鱼的敲击声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传递什么紧急情况。 桌上的蜡烛火苗开始由白转红,纪慕夏拿起蜡烛,看着床底下挣扎出来的晁代成,抓过蜡烛扔到了床上。 火苗唰的点燃了床上的布料,燃起了巨大的火焰。 谢秉言心有灵犀,瞬间暴力拆下纸窗扔到床上一起烧掉,两人跳窗而出。 看到飘在窗外的木鱼,谢秉言顺手一起扔进房间,然后二人拔腿就跑。 “梆梆梆——” 被扔在火灾现场的木鱼敲击声越来越紧促,而纵火的凶手已经跑了。 “我们去哪?”谢秉言有点毫无头绪,先逃出来后,看到整个宅院静止不动的白灯笼仿佛被召唤,齐齐自动漂浮起来,整齐的朝着他们失火的“菊字间”飘过去。 谢秉言带着纪慕夏躲在庭院的走廊里,躲在灯笼照耀不到的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那一盏盏白色的灯笼,恍惚间,仿佛是被看不见的人拿着,急匆匆的跑着。 又像是一个个的人头,惨白浮肿,面无表情。 “我们之前一直以为这一场游戏没有NPC,现在看来,也许不是没有,只是所有的NPC我们都看不到。” 纪慕夏看着满院子风中奔跑的白灯笼,如此说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去他们的祠堂。” “这边走。” 纪慕夏以他对建筑结构的熟悉,以及白天有心的观察,熟悉的带着谢秉言朝着宅院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有光。” “会不会有人……”谢秉言其实更想问的是,会不会有鬼。 这个很明显有鬼的地方,祠堂这种供奉家族牌位的地方,更像是众鬼的大本营。 “白天可能有,晚上就不一定了。”纪慕夏扭头,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别忘了我们房间的那把火。” 玩家纵火,放完火就跑,游戏结束就走人,对他们来说,破坏场景物品不算什么,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对于NPC来说,尤其是全部死在这里类似于缚地灵的NPC来说,这里的每一间房子就是他们的最后栖息之地,寄托着所有的感情,怎么舍得让火烧掉? 看那些白灯笼匆匆忙忙全部去救火就知道了。 纪慕夏甚至还大胆猜测,这里所有的鬼,依然保持着生前的秩序,就像那个保持着生前品德的纸张鬼一样。 即使对纪慕夏的威胁举动十分愤怒,也没有趁他出恭时动手脚,因为对文人来说,不雅。 晚上晁代成变成鬼来找纪慕夏,他一点都不意外。 所谓君子欺之以方,纪慕夏就是因为这样,反而知道了该如何应付。 “走吧。” 祠堂里亮着灯光,影影绰绰,昏暗的摇曳着。 两人直接从祠堂正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室内当然没有任何人,至于鬼,似乎也没有。 不意外的,正对着大门的就是一排排黑色的牌位。 牌位下,是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桌,长桌上摆满了圆形的长明灯。 每一盏长明灯里的灯油都是满的,灯芯是崭新的,火苗被开门带进来的风吹得左右摇曳,但就是不熄灭。 “奇怪,这个宅院的人都不在了,为什么长明灯还在?”谢秉言疑惑道,“谁给续的灯油?” 纪慕夏没有说话,在长桌下看到了竹篮,还有竹篮里的香和黄纸。 纪慕夏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没有碰黄纸,只拿了香。 他恭敬地取出三支香先递给谢秉言,然后自己也取了三支香,用长明灯的烛火点燃后,先鞠躬三次,再把香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里。 香炉里同样有三支香,刚被点燃,静静地燃烧着。 纪慕夏把自己的三支香插进香炉时,手指轻轻摸了摸香灰,是冷的。 谢秉言有样学样地鞠躬,插香。 既然知道了鬼怪是真实存在的,他更会表示自己的尊敬和礼貌。 九支香香雾缭绕,在室内烧出一缕缕白色的香烟。 如梦如幻,有点不真实。 谢秉言盯着长桌上的长明灯,双手蠢蠢欲动。 “你说,长明灯会不会代表着时间?代表这里的鬼怪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停止时间就是熄灭长明灯,他们马上就可以游戏通关了。 “不是。”纪慕夏正看着被香雾半遮半掩的牌位,细细看着上面的人名。 “这一局通关的时间或许跟纸有关。这里到处都有纸,纸……” “谁!” 谢秉言突然一扭头,手术刀犀利的甩向门口,“砰!”的一声扎在了木质的门框上。 黑暗里没有人现身,也没有脚步声,不知道偷窥的到底是人是鬼。 “应该是玩家。”谢秉言皱眉,鬼是不需要躲藏的,他们本就看不到。 “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次的玩家人数太多,足足十八人,死了一个洼田友江一个晁代成后,还有十六人。 玩家太多,有些性情就完全没法短期看出来。 纪慕夏没有否认,点点头一起离开。 “我们去堂屋。” “洼田友江不是……” 谢秉言不明白,第一晚洼田友江独自待在堂屋死的那般凄惨,怎么纪慕夏还要去堂屋。 “没事的,相信我。” 谢秉言没有再质疑,左右两人在一起,要死也是一起死,要活那就一起抗争。 只是离开祠堂时,谢秉言警惕地环顾观察了一番,在门口发现了一串沾着泥土留下的脚印。 看那尺寸,看那间距,分明是男子,还是比较高的男子。 谢秉言眉眼深了深,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 他没有多语,只默默在纪慕夏身后警惕,跟着他一起去了堂屋…… …… 等到二人的背影彻底走远,黑暗中一个银发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蒙博书喃喃低语:“多亏了你们放的那把火,火势那么大,正好给了我机会。” “长明灯,时间?” 蒙博书走了进来,走到长桌前,垂眸看着密密麻麻的长明灯。 身为汉学家,他自然是了解长明灯的意义。 “你们不确定,我来赌一把。” 左右也是死,与其凄惨的死在碾草房里,还不如在这里赌一把。 如果赌赢了,时间停止,他就可以立刻通关。 蒙博书直接对着一盏长明灯吹了过去。 火苗摇了摇,但是并没有熄灭。 蒙博书深呼吸一口气,更加用力的吹。 长明灯依然没有熄灭,蒙博书反而兴奋起来。 越是不普通,越有可能是时间。 蒙博书直接拿起一盏长明灯,把灯油全部倒在地上。 果然,灯芯里的火光肉眼可见的微弱了下去。 只待灯芯上残留的最后一点灯油烧光就要熄灭。 蒙博书看了看长桌上的几百盏长明灯,再看看上面阴森森的牌位,做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决定。 如果全部吹熄灭,或者恶意破坏,可能会被鬼怪抓住迁怒,如果是不小心导致灯油变少,让它自然熄灭呢? 恰好,蒙博书一低头看到了竹篮里的黄纸。 蒙博书知道,这种黄纸是用来祭祀而不是书写,他放心的把黄纸撕成两半,再折叠起来,每一盏长明灯里放一些。 黄纸会把灯油慢慢吸收,然后灯芯碰到黄纸,迅速的爆出一瞬间的热烈火苗。 等到黄纸烧完,灯油也没了。 他人为的加快了长明灯燃烧的速度。 蒙博书把所有长明灯里放满黄纸时,最先放的那些已经绽放出一朵朵热烈的火花,烧的只剩一些黑色的灰烬。 而这时,黑漆漆的牌位震荡了起来。 蒙博书放下最后一张纸,转身就跑。 等到这里的所有纸张烧完,他或许已经可以顺利回到现实了。 蒙博书计划的很美好,一出门也朝着堂屋的方向跑,等待着就算是那些鬼怪反应过来,来追杀报复,也能拖着谢秉言和纪慕夏一起扛。 但是他觉得很奇怪,明明堂屋就在眼前,为什么一直跑不到。 蒙博书累的背上额头上满是汗水,他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却发现手指间的额触感有些黏糊糊的? 蒙博书低头一看,惨白的灯光下,他的手是血红色的。 粘稠的血液还在从上往下滴在他的手上,仿佛下雨一般。 等等,哪里来的灯光? 蒙博书突然浑身发凉。 他战战兢兢抬头,看到了一根巨大的灯芯,就在他的头顶上,燃烧着惨白的火苗…… 天亮之后,纪慕夏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从太师椅上醒来。 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纪慕夏浑身酸痛。 而旁边的谢秉言警戒了一晚上,直接没睡。 “趁还没分配任务,我们去祠堂看看。”纪慕夏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向桌上的那本线装书。 它静悄悄地,没有翻页也没有飞翔,仿佛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书。 纪慕夏就当它是不反对他的自由行动了。 虽然,他很清楚,因为昨晚的纵火,今天二人面对的杀机定然更大。 “嗯。”谢秉言也有此意,“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应该是蒙博书。” 等到了祠堂,敞开着的大门,两人还在门外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背影,那人有一头醒目的银发。 走进祠堂,看清楚细节后,纪慕夏深呼吸一口。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墓葬里见过。 蒙博书跪在祠堂的牌位前,头顶上有一根灯芯。 灯芯深入蒙博书的身体,他的尸体就是灯油。 蒙博书,被做成了一盏长明灯。 第十七章 晒纸 “看来不是。” 谢秉言绕过蒙博书,看向桌上的长明灯。 到了白天,跟熄灭的白灯笼一样,长明灯也熄灭了。 谢秉言走近观察,看到几乎每一盏长明灯里都多了一些东西,小小的灯盏里,残留了一些黑色的纸屑残渣。 再低头看看长桌下的竹篮,里面的黄纸少了一大半,稍微动脑思考一下,谢秉言便知道了这纸屑是哪里来的了。 “突然有点感谢他了。” 纪慕夏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牌位上。 到了白天,原本写满名字的黑色牌位变得空空荡荡,只有最边缘的牌位上有名字。 洼田友江,晁代成,蒙博书。 三个牌位上都是死去的玩家的名字。 纪慕夏默默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八个牌位。 十八个牌位都是为玩家准备的吗? 纪慕夏回忆着,昨晚上牌位上应该是原本宅院主人的名字,他挨个记过,是姓“徐”的一家人,但是牌位分明不止十八人。 或许,夜晚的牌位代表的是NPC的,白天的牌位代表的是玩家的。 “什么情况?” 秦椒挺着肚子,从祠堂外走了进来,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与她一起住在桃字间的女玩家玛莎。 谢秉言不意外她能找到,只抬头看了她的假肚子一眼,似笑非笑道:“有人替我们以身试险,排除了一个选项。” 秦椒瞥了一眼变成长明灯的蒙博书,嘴角一撇:“我就知道这蠢货要死,昨晚还威胁我让我陪他一起去碾草房,被我揍了一顿。” “难怪他不肯放过最后的希望,大概是没想到连看起来最弱的孕妇都能把他打成狗。”谢秉言恍悟。 他是觉得奇怪,他跟纪慕夏离开正堂时,蒙博书明明在到处找同伴,怎么晚上那么决绝的去冒险。 原来是找同伴失败了,逼上了绝路。 “他也找了我,但我蝉联了三届拳击冠军,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没打脸。”秦椒的同伴,那位黑色卷发长相只算的上清秀的女孩玛莎说道。 在场的其他三人同时默了默。 玛莎穿的普普通通的宽松运动衫,长袖长裤,看不出身材。长相普通,性格也不出众,名字也很常见,谁能想到她的身手那般厉害。 “注定要死。”纪慕夏从蒙博书身边再次路过时,低头看了看他的双手。 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的手,带着白种人特有的发达毛发,毛茸茸的像熊爪。 但是,没有血迹。 这是第一个死后没有看到任何血迹的玩家。 纪慕夏记住这一幕:“走吧,回去吧。” 四个玩家朝着用膳的正堂走去时,经过正堂正后面的主屋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灯笼不是晚上才亮吗?” 秦椒看着满屋子红色的窗户纸,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不是灯笼。” 纪慕夏看着那让人感觉不舒服的红色窗户纸,先站在窗外喊人:“苏杰克!” 没有任何回应。 谢秉言换成喊他的本名,也依然没有回应。 “进去看看。”玛莎冷静地走在最前面,抬腿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门被打开后,室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仿佛之前是一个密室,所有的味道被封锁的严严实实,直到门被打开,瞬间有了宣泄口,气味一下子爆炸了。 “血……” “苏杰克看样子凶多吉少了。” 谢秉言没有捂住鼻子,皱着眉头走入室内观察。 室内并没有看到苏杰克本人,桌上唯一一盏红灯笼也是静悄悄的没有火焰,窗户纸上的红色并不是灯光,是满室的鲜血。 整面墙的窗户纸都被染红,底部还有血液不断往地面流淌。 进门时,门口的白灯笼和封条上出现过两个人的手印,一个是洼田友江,一个是苏杰克。 洼田友江死了,苏杰克还活着。 在洼田友江死的时候,纪慕夏就猜测苏杰克逃不过这一关,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别人都以为洼田友江的死是因为夜晚没有回游戏安排的地方过夜,是因为堂屋的原因,但是纪慕夏知道并不是。 “没找到人,也不知道待会会出现在那间工作间。”谢秉言戴上医用手套,摸了摸窗户纸上的血液。 刚进门时,血液还在从墙壁上往地下流淌,现在已经凝固了,颜色变的暗沉了。 四人在室内床上床下各种角落找了一遍,不出意外的没找到苏杰克的尸体,但是也没找到他的死亡痕迹。 床铺上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迹。 桌椅上亦然。 只有整面墙的窗户纸被染红,染得整整齐齐,仿佛是泡在染缸里一张张上色的。 “只有找到尸体才知道死因。”纪慕夏说道。 他们见过洼田友江的尸体,两半截,是腰斩。 也见过晁代成的尸体,是头被砸碎。 还有蒙博书,是被做成了长明灯。 只有苏杰克还是未知。 眼看时间不早,四人便先回了堂屋,而这时热腾腾的早餐已在八仙桌上散发着香味,其他玩家也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往外张望。 “你们总算来了,还以为一下子全死完了。” 一个玩家松了长长一口气。 如果一晚上死这么多玩家,感觉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昨晚死了两个,蒙博书和苏杰克。”谢秉言没有遮掩,坐下先给纪慕夏递了包子馒头,然后开口就是一记猛药。 在座的其他玩家齐齐一静。 才进游戏两天,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纪慕夏环顾一圈,十八个玩家,除去死去的四个,加上自己,只剩下十四个。 十四个玩家,不知道明天还能剩下几个? 吃完饭后,家谱无声无息地再次自动翻页,这一次,它快速的翻过后,其他人的任务都没变,只有纪慕夏和谢秉言的变了。 “我的变了,变成了碾草。” 谢秉言手里的手术刀不知不觉从袖中滑出,他有一种给这本家谱做手术的冲动。 “我一个人碾草,你一个人晒纸,这居心很明显啊。” 谢秉言的嘴角勾起,看起来像是在笑,但是眼里一片冰冷。 安排他送死他不怕,但是安排纪慕夏去晒纸房,谢秉言更生气。 碾草房的危险是已知的,只需要不念诗避开就好,但是晒纸房的危险是未知的,谁也不知道触发死亡的条件是什么。 而第一天工作时都没有变化,即使洼田友江死亡,原本跟他一起安排在一个工作间的玩家也没有变化或者得到填补,一个人也没有遇害。 这一次的故意调整,纪慕夏怀疑,就是来自游戏NPC的报复。 因为他们的纵火和夜出。 “小心点吧。”纪慕夏抓紧时间,快速啃完手里的馒头,擦擦手站起来,“生命要紧,也没必要太守规矩。” 家谱再次分散成了一张张,这次从他头顶飘过时没有拍开。 纪慕夏想,大概在这个鬼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没必要跟死人计较,因为都变成鬼后完全可以打一架…… 晒纸房紧挨着捞纸房,也正好是捞纸的下一道工序。 根据墙壁上的工作流程图看一遍,纪慕夏发现晒纸房的工作难度相对于来说比捞纸难度更大。 他需要把捞纸时叠在一起的湿纸一张张分开,然后一整张摊平贴在墙壁上等着把纸晒干。 这个过程,纸张不能有折痕,不能有孔隙,也不能撕烂,动作得轻柔,还得快。 纪慕夏进门之间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早上九点左右。 ——进入游戏后,个人终端都会被屏蔽,直接无法打开,也无法被使用。玩家只能从太阳的高度估算大概的时辰,从游戏每晚零点的倒计时知道日期又过去了一天。 晒纸房的位置是最温暖明亮的,大大的窗户,晒纸的那一面墙壁正对着好几扇敞开的大窗户。 纪慕夏撸起袖子开始分纸晒纸。 刚刚摸到湿纸张时,纪慕夏下意识的手指一缩不敢触碰。 昨天刚刚捞过纸,他记得湿纸张的触感分明不是这样。 今天的湿纸的触感,竟然像人皮。 像他自己洗澡时,触摸到的自己被水打湿后的皮肤。 冷冷的,细腻的,还是冷水澡后的肌肤。 但是仔细看时,毛絮絮的边缘,又分明是纸张的质感。 晒纸房只有他一个人,桌子上有一系列的工具,摊纸的木板,棕毛的刷子等。 不知为何,这一系列的东西都让他突然产生了畏惧。 仿佛木板变成了人的骨骼,棕毛刷变成了人的头发。 就连整个晒纸房,仿佛是人的腹腔,他变成了一团腹腔内正在被消化的食物。 纪慕夏索性闭上眼,默默回忆着自己的毕业论文,背诵几句理论知识。等到再睁开眼后,他果断伸手分纸,上墙,贴纸。 这一次,纸张好好的,就是纸和水的触感,没有了那种诡异的错觉。 纪慕夏心无旁骛的忙碌起来,快速地把木板上的湿纸一张张全部贴在墙壁上。 等到木板上最后一张纸贴完,纪慕夏打算去宅院的其他地方寻找线索。 “啊——” 纪慕夏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突然听到了回声。 这小小的房间,哪里来的回声? 纪慕夏慢慢回头,看到了失踪的苏杰克。 他被钉死在墙壁上,摆成大字。 所有的血液流干,尸体像一具干尸。 黑色的皮肤,还像是被烧焦的干尸。 他的血液往下流淌,流了整面墙壁,染红了墙壁上贴着的湿纸。 “可惜这不是大男主文,杰克苏到底还是成了炮灰。”纪慕夏冷静的叹息。 墙壁上,苏杰克睁开眼睛,咧嘴一笑: “其实,我也很喜欢看恐怖小说的,现在终于有机会当小说男主角了。” 第十八章 倒计时第六天 墙壁上被染红的纸张漂浮了起来,朝着纪慕夏以一种铺天盖地的形式扑过来。 这一瞬间,层层叠叠的红色纸张,仿佛是一只只血红色的大蝙蝠,还是会吸人血的那种蝙蝠。 纪慕夏一手刷子,一手刀,当纸张扑过来时,迅速划破。 刺啦一声,纸张被划破,但是破成两半的湿纸顺势黏了上来,如同蜘蛛网一般。 纪慕夏的脸被湿纸张盖住,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他似乎明白苏杰克是怎么死的了。 纪慕夏迅速撕下脸上的湿纸,周围的湿纸再次扑过来,让他手忙脚乱。 即使他能划破一部分,但是无法摧毁整张纸,还是会被黏住。 而且纸上的血液粘稠的带着更大的粘性,和更大的让人窒息的味道和危险。 一整张纸有一米多高,半米多宽,满墙的纸张有五六十张,现在相当于纪慕夏的五六十个不怕死、没痛觉的敌人。 渐渐的,纪慕夏被一张纸糊住身子和头部,他挣扎着劈破一张,撕下来后身上还残留半张纸。 还没来得及挣脱,又扑过来一张纸,再次扑了过来。 又糊上一层。 纪慕夏的视线被血红色的湿纸张遮挡住,让他看目标变得模糊不清,行动也受到束缚。 而最恐怖的是,看好戏看够了的苏杰克从墙上扑了下来,他张开怀抱,让干瘪的身体朝谢秉言拥抱过来。 纪慕夏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不止是脸,身上也被越来越厚的纸张缠住,让他仿佛被困在茧里。 如果苏杰克最后一扑上来,以真正人皮的厚度,纪慕夏更加无法挣扎。 纪慕夏毛毛虫一样扭动着躲开苏杰克,拿着刀的右手是目前唯一的攻击手段,也是唯一没被困在茧内的四肢。 他的双足已经被困住,行动变得困难。 他的左手放弃了刷子,努力撕掉身上的湿纸张。 他的脸上缠到的湿纸张最多。 因为左手被缠的越来越多,施展空间太小,已经来不及撕掉脸上的纸张,只能努力用嘴吹,用牙齿咬,先把鼻子和嘴唇周围的湿纸张弄破,让他有呼吸的空间。 视线是被影响最大的,很快连看苏杰克的影子都困难。 砰的接连好几声,因为视线受影响,纪慕夏撞得鼻青脸肿。 终于,纪慕夏躲开了苏杰克的攻击,但是被一张大纸张从背后扑过来,团团裹住,紧紧收缩。 他双腿突然被缠紧,一个无力向后栽倒下去。 他隔着好几层湿纸张的视线里看到,苏杰克朝自己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朝自己的口鼻捂了过来。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纪慕夏不甘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看起来仿佛放弃挣扎了。 苏杰克怪笑着扑了上来,拿着周围或者破碎或者完整的湿纸张,一张一张贴在纪慕夏的脸上。 “嘿嘿嘿嘿,马上你就要死了,死了来做我的小弟……一个厉害的老大怎么能没有小弟呢……” 纪慕夏很想说:反派死于话多,苏杰克你这样不像是主角,更像是反派。 但他没有。 他猛地睁开眼,右手向前,猛地突破了层层叠叠的湿纸张,刺向苏杰克的人皮。 人皮破开的一刹那,纪慕夏感觉到了湿漉漉的液体扑在了手上。 人皮还有血液吗? 怎么感觉油腻腻的? “轰——” 一股热浪从手上传来,纪慕夏立刻收手。 苏杰克一声惨叫,窜天猴一样飘走了。 他的后背上已经燃起了一片火焰。 谢秉言一把手术刀,把苏杰克钉在了墙壁上,然后趁这个阻拦的功夫,抱起蚕茧一样的纪慕夏,跑到敞开的窗户跳窗就跑。 两人几乎是以翻滚的形式,狼狈跳窗倒地。 在他们身后,满室的湿纸张轰然起火,烧成一片火海,掺杂着苏杰克的惨叫。 谢秉言把纪慕夏从湿纸张的蚕茧里撕出来,纪慕夏狠狠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谢秉言温柔的拍着他的背,让他喘口气。 “你从哪里弄来的火油?”缓过劲来后,纪慕夏好奇。 他划破苏杰克的人皮时,感受到的液体就是谢秉言在苏杰克背后偷袭时泼上去的火油。 “祠堂。”谢秉言把纪慕夏身上还缠着的湿纸张挨个撕下来,“那个装黄纸的竹篮里有没用的火油和灯芯,我刚刚跑过去偷得。” 碾草房和晒纸房隔得并不远,在碾草选草过程中需要去室外把纸草抱入室内,纪慕夏的房间窗户大大敞开着,谢秉言本就担心,来去时自然会多多注意。 在一开始看到纸张变成有生命的蝙蝠袭击人时,谢秉言冲动的差点抱着碾草房那个作妖的石磨过来,直接把所有人皮和纸张压下去。 但是纸张实在太多,而且不死,不痛,双拳难敌四手。 昨晚纪慕夏的纵火给了他灵感,于是谢秉言强忍担忧,跳窗先跑去祠堂去偷了火油。 “本来那个领路的家谱不让我去,被我压在石磨下了。” 谢秉言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已经得罪NPC了,再得罪一次也没什么。” 纪慕夏:“……” 很好,时间还没找到,线索也没有,得罪NPC的本事两人倒是越来越强大了。 纪慕夏扭头看看晒纸房,冲天的火势里,也不知道带他来晒纸房的那张书页是否无恙。 但是,无所谓了。 他都差点死掉,能趁此机会削弱NPC更好。 火浪惹得窗外也能感受到,纪慕夏站起身来,还觉得有些腿软。 谢秉言搀扶着他走远。 “古时候有一种刑法,叫贴加官。用桑皮纸,铺在人的脸上,再喷上水打湿。再一层纸一层纸的贴上去……” 纪慕夏说起刚才的经历,“被贴住五官的人,呼吸会受困,感到窒息,还不会留下任何刑讯痕迹。” “苏杰克应该就是这么被杀的,窒息而死后才被放血,那时他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刚刚经历的杀机,与苏杰克的死也有关系。 “反正已经出来了,我们去书房。去主屋的书房,主人书房里一定有文字信件,有可能还有可以计时的沙漏等物。” 谢秉言眼前一亮:“好。” 真英雄不回头看爆炸。 对于自己造成的火灾,两人没有回头,抓紧时间去找书房。 …… “吱嘎”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时,纪慕夏一刹那感觉到了很多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是阳光洒入室内,书房内空无一人。 谢秉言有意把门大大敞开,找来石头把门挡住,然后把书房内的窗户全部打开。 墙壁上有一幅山水画和横着的匾额。 书架上有新旧不同的书籍。 书桌上有用镇纸压住的信件文本。 但是诡异的是,所有的纸张上都没有文字。 山水画有图,但是二人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纪慕夏修缮的古董也是器物类而非字画类,看着图画完全没有头绪。 山水画原本应该有的落款和署名却是空白的。 山水画上横着的匾额里是一片空白的。 书架上的书籍封面和内容也是空白的。 书桌上的信件文本依然是空白。 这里的所有文件和书籍,仿佛是纸张制造厂里刚做出来的新本子。 可是如果是那样,就不会出现在书房里。 纪慕夏摸了摸镇纸,再挨个抚摸查看一番桌上的笔墨纸砚。 “这些东西都是主人用了很久,磨得表现光滑有了痕迹,这些空白很可能只是障眼法。” “我们白天看不到,那么,晚上?”谢秉言莫名有些兴奋了。 这种不听规则、组团做坏事的感觉,像极了小时候的恶作剧。 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书房一无所获,纪慕夏突然吸了吸鼻子。 “好香,午餐时间到了。” “走,吃饭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两人刚刚走出书房,身后,原本被石头挡住、被木棍撑起的门窗相继自动关上。 纪慕夏回头,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 或许到了晚上他就知道那些人是谁了…… 游戏的恢复力是无比强大的。 到了吃饭的时间,家谱依然是完整的一本。 它自动翻开后,纪慕夏看到自己和谢秉言的画像已经提前呈现了,名字也被打上了一个死者才有的方框。 “画工太差,一点都不像。”纪慕夏淡定地挑刺。 家谱“啪”的一声合上,带着一股气急败坏。 仿佛是老师对差生的绝望,下午也没有书页给两个带路,纪慕夏和谢秉言干脆就在堂屋靠着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即使菊字间已经恢复如常,两人依然在堂屋等待着时间。 零点时分,倒计时准时响起。 【愚蠢的人类,倒计时第七天了还是毫无头绪,蠢货!蠢得我难以忍受,扣除一天时间作为惩罚!】 【修正!修正!倒计时进入第六天!】 纪慕夏:…… 谢秉言默默竖起中指。 这个仿佛更年期到达的游戏操控者,怎么这么惹人讨厌呢。 简直想砍死他。 “走吧,书房。” 晚上的书房才是真正的书房。 晚上的书房,亮起来一盏红色的灯。 一如苏杰克原本住的主屋。 从外面看,被灯光映照的红彤彤的窗户纸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影在激烈的交谈着什么。 他们有坐有站,有胖有瘦,但是从动作上看,似乎每个人都很激动。 只是十分遗憾的是,他们只看得到动作,却听不见声音。 推开门后,室内依然是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墙壁上的人影只是一场皮影戏。 “看,文字已经出现了。” 纪慕夏抬头看到的第一个方向,就是山水画上的匾额。 到了夜晚,文字果然出现了。 “赤胆忠心。” 纪慕夏只在心里默念,没有开口。 “什么味道。”谢秉言吸了吸鼻子,“这里好像是火烧过。” “谁放的火?”因为自己的前科,纪慕夏第一反应是玩家放的火。 “应该不是。”谢秉言走入书房转了一圈,循着烟熏味走过去,看到砚台里的一些黑色的纸屑和残渣。 纪慕夏也看到了。 “可能是主人烧掉的。” 不用说,定然是机密信息。 不单单是信件,当他们去翻阅书架上的书籍时,也发现了打量的焚烧和毁坏。 书籍的边缘有火烧过的焦黄,内部有被撕掉的擦破,书架的角落也有不少焚烧后的纸屑。 能完整留下来的,都是比较常见的四书五经之类。 纪慕夏特意蹲下来,把残破的纸屑挨个搜集起来。 “文昌帝君生日……字纸塔……祭祀……” “其心可诛……” “污蔑……天地可鉴……” “……不可折辱……” “这些信息太少了,什么都找不到。”谢秉言有些烦躁。 “不,时间已经有了初步痕迹。”纪慕夏抚摸着第一张纸,那是一张有着红色线条的信件纸,“文昌帝君生日,是农历二月初三。” “可我们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不,知道。”纪慕夏第一次感谢起那本家谱,“今天家谱气急败坏,把我俩的遗像提前画出来,画像下面就有生卒年。” “它写的我们卒于二月初一。” 纪慕夏微微兴奋起来。 “游戏里的时间是错乱的,我们现在的时间与现实显然不一样。这里的二月初一,就是农历。也就是说,两天后,不,已经过了零点,是一天后,就是文昌帝君的生日。” 第十九章 情诗 倒计时第六天,纪慕夏和谢秉言被安排在一起试纸。 纪慕夏不认为这是NPC不记仇了才将两人安排在一起,相反,这大概是他们气的不行,打算把两个人集中在一起,一网打尽。 昨天在晒纸房遇险时,谢秉言还有机会去祠堂偷火油救人。今天两人一起围困住,想必是故意想让二人完全没法相救。 但是,纪慕夏完全不打算按游戏规则办事了。 进入宅院后面的工坊后,他们俩轮流去工作间。 所谓轮流,便是一人在试纸房试纸,另一人在其他各个工房轮流寻找线索,也可以说,是轮流作死。 一开始,留下来的是谢秉言,因为纪慕夏对文字和纸张最为了解。 他从碾草房开始寻找信息。 碾草房的构造纪慕夏在晁代成死时便来过,也看过。 有堆放纸草的案台,有碾碎纸草的石磨,还有堆放纸草碎末的仓房。 今天在碾草房的是两个没怎么交流的陌生玩家,看到纪慕夏过来很是惊讶。 纪慕夏主动交流信息:“昨晚我们去了书房,发现晚上的书房有了信息提示,得到了最初的时间信息。” 说到最关键的信息时,纪慕夏住嘴了。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两个玩家神色微微激动后,迅速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是什么?” 纪慕夏微笑着,带着公平交易的口吻:“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两个玩家一个年纪偏大,在四十岁左右,褐发褐眸,轮廓略深,看起来像是混血儿;一个看起来与纪慕夏同龄,二十三四的模样,黑色卷发,白种人的长相,神情略冷淡,带着生人勿进的高傲。 “我们挨个搜过玩家的房间,也得到了一部分时间信息。” 年长的那位褐发男士说完,年轻的那位下巴微抬,带着没被察觉的得意:“包括你们菊字间。” 纪慕夏轻轻一扬眉。 不错,游戏果然是按玩家素质分配的难度,能跟他分配在同一局,玩家的游戏水平都差不多。 且不说人品如何,至少行动力是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们谁也不相信谁,不如写下来交换如何。”纪慕夏主动提议道。 “好。” 造纸坊并不缺笔墨纸砚,纪慕夏所在的试纸房最多,他们的试纸就是用不同的墨水在纸上上书写尝试纸质。 碾草房也有,是用来做记录的。 两人分别用手挡住纸,写在了草纸上,捏成团扔给对方。 纪慕夏打开纸,入目的就是两个蚯蚓一般歪歪扭扭的数字,这位玩家似乎没用过毛笔,写出来的字差点没法辨认。 褐发男士打开纪慕夏的纸团后,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你的字不错。”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书法”。 对比之下,简直惨烈。 纪慕夏的纸团上写着:“文昌帝君。” 褐发男士的纸团上写着两个数字:“2,3。” 如果不是纪慕夏知道文昌帝君的生日是二月初三,这两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同样,身为外国人的褐发男士看到“文昌帝君”四个字也是一头雾水。 懂华夏语不代表了解华夏文化,有的只是出于商业目的。 “抱歉,我承认我有所保留。”褐发男子终于主动低头了,“2,3是一个日期。” “我知道。”纪慕夏笑了,对方以为占了便宜,实际上他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才占据了上风。 “而且不是你们使用的日历,是我们传统的日历。” 褐发男子微微蹙眉,和年轻的那位黑卷发对视一眼。 年长的褐发中年男子叫贝利亚,年轻的黑色卷发男子叫雷欧。 雷欧上前一步,高昂的下巴内收:“字纸塔。” “我知道字纸塔在哪里。” …… 说开之后,二人不再耽搁,直接与纪慕夏结盟,去院子后面寻找字纸塔。 造纸坊的后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堆放着一堆堆还只简单处理过的纸草,堆成一座座高高的草垛。 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并排的平房工坊,工坊后有排水渠,水渠连接着后山山脚的一条山溪,蜿蜒着一直流向远处的地方。 山溪往上,就是葱葱郁郁的森林,并不高大,只是略微起伏的丘陵,这也是这处宅院的后山丛林。 从造纸坊内部一直走到山脚下,纪慕夏并没看到什么塔。 最重要的是,当他们想要跨过那条山溪时,发现会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这已经到了游戏的边界。 “然后呢?”纪慕夏看向那两个玩家。 “我在老鼠洞里找到过残缺的信件,拼凑到一起看到了一些词汇还有一张地形图。”雷欧的手在空气中勾画一番,弯弯曲曲,指向了最靠近山溪的几座草垛。 纪慕夏轻轻挑眉,将信将疑。 贝利亚已经直接动手,找了一根树枝,往草垛内一捅,就听见“当”的一声金属发出的清脆嗡鸣声。 闷闷地,被厚重的草垛压抑着,并不明显。 但这分明是金石之音。 纪慕夏眼露惊喜之色,想不到,这最关键的字纸塔就藏在这么醒目的草垛里面。 但是他喜悦的神色还没消退,就看到草垛里伸出无数只血淋淋的手,抓住那根树枝狠狠往里面拽。 贝利亚早有预料的立刻松手,婴儿手臂粗的树枝立刻被拽如草垛里,消失在草垛里时,纪慕夏分明听到了树枝折断的清脆声音。 纪慕夏的脸色难看起来。 按照他们在书房找到的信息,这字纸塔很明显是跟时间有关系,想不到,他们唯一能看到NPC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昨晚就找到字纸塔,但是就这样,找到也没用,没法弄出了。”贝利亚一摊手。 “也许是时间未到。”纪慕夏也不再掩饰,“我们找到的时间,是文昌帝君生辰,二月初三,也就是明天。” “你确定?”雷欧强势的质疑,“如果猜错了,以游戏的脾性,也许又要扣除时间。” “不确定,失败了我也要死,不用担心我欺骗你们。”纪慕夏淡定道,“文昌帝君生日,也就是明天时,文人士子会焚烧字纸祭祀文昌帝君。” “字纸是什么?我们这里只看到了纸,哪里有字?”贝利亚问道。 “字纸就是写了文字的纸……” 雷欧皱着眉打断:“可是这里的纸上都没有文字。除了堂屋那块牌匾,哦,还有那本写了玩家名字的书。” “对,没有文字!”纪慕夏突然被点醒了,“只有耕读传家的牌匾,还有玩家名字的书上有字!” 纪慕夏眼睛发亮,激动地用右手捶着左手手心。 “我竟然忽略了!” “字纸字纸,只有纸,没有文字,就不算字纸!” “文字是魂,魂是文字,我知道他在哪了!” 贝利亚和雷欧奇怪的对视一眼,看着纪慕夏喃喃自语,说着如同绕口令一般的话语。 但是纪慕夏分明没有解释的意思,自己念叨一番后,突然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 “我去确认我的猜想!”纪慕夏头也不回的往试纸房跑,他需要找自己最信任的好搭档,谢秉言,一起行动。 “这里怎么办?”贝利亚在后面大声呐喊。 “先别动,时间还没到!” “他说不许动就不许动?”雷欧在周围看了看,找了一根用来搅拌纸浆的木棍,“我就偏要动一动!” …… “真乖,来,继续,帮我写一首情诗。不要什么娘子,是郎君……” 纪慕夏赶到试纸房时,看到谢秉言背对着他站在桌前,正在用宠溺的语气对着桌上一支站立在纸上的毛笔说话。 是的,那毛笔并没有被谢秉言拿在手里,就自己用笔尖为足,站在纸上写字。 听谢秉言的语气,似乎还在威胁对方为自己写情诗? 纪慕夏脚下一顿,突然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他好像破坏了谢秉言的什么好事。 纪慕夏停在门外,但以谢秉言的敏锐感知,已经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扭头—— 两人同时尴尬了。 谢秉言看看桌上的情诗,迅速扯下来,揉成一团藏在身后。 至于那支作妖的毛笔,直接被他扫到桌下,一脚踩住。 纪慕夏看到,毛笔在谢秉言的脚底下挣扎,挣扎,挣扎的满地墨水。 “来啦,是不是找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谢秉言一用力,把毛笔踩得更用力了。 纪慕夏:“嗯。” “那我们过去看看?” “我想到了一个重要地方,可能需要我们一起去看看。” “那赶紧走吧。” 谢秉言巴不得立刻把此事揭过去,脚下一个用力,竹杆的毛笔被他踩裂开了,毛笔不挣扎了。 纪慕夏同情地看一眼躺尸的毛笔,点点头,假装不在意的带着谢秉言往回走。 谢秉言悄悄把那个纸团塞到口袋里,纪慕夏的眼角余光瞥见,也假装自己没看到。 虽然他实在有些好奇…… 因为两人的气氛尴尬,一路上谢秉言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竟然忘了询问纪慕夏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找线索。 等到再次看到熟悉的地方,谢秉言才奇怪:“这里?” “嗯。”纪慕夏跨过门槛之前,终于忍不住了,“你刚刚说,情诗写的不是娘子,是郎君?” 谢秉言:…… 他的耳朵根悄悄红了。 纪慕夏语气犹豫:“所以,你喜欢男人?” 谢秉言的脖子也红了…… 第二十章 时间 “你听到了……” 谢秉言苦笑一声,又是尴尬,又是期待。 他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用眼角余光去观察纪慕夏的神色。 “是啊。” 纪慕夏第一次发现,一向胆大妄为的谢秉言竟然也有如此紧张不安的时候。 让他忍不住想嘲笑这个老朋友。 可是考虑到对方敏感的情绪,纪慕夏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很开明的,不会歧视你的。” 谢秉言带着期待的小眼神:“那你能接受吗?” “当然能!”纪慕夏爽快的点头。 谢秉言脸上猛然绽放出惊喜的灿烂笑容:“你的意思是——” “不过,以后你的男朋友我应该叫什么,嫂子,还是姐夫?” 谢秉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纪慕夏以为自己戳中了他敏感的伤疤,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不管当上面还是当下面那个我都没意见的,你开心就好……” 越说似乎越糊涂了。 眼看着谢秉言脸上的笑容被他说得消失,表情似乎越来越严肃,纪慕夏尴尬的闭嘴了。 谢秉言直直地看了纪慕夏几秒,突然轻轻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不管我是当上面的还是下面的你都没意见。” 纪慕夏连忙点头:“对。” 谢秉言诡异的翘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 纪慕夏看他似乎雨过天晴,再次露出笑容,讨好的笑了笑:“所以你以后带男朋友来见我们时一定要提前通知一声,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放心。”谢秉言的眼神飘香纪慕夏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再次翘了翘嘴角。 “我哥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帮你搞定,你永远是我的秉言哥~” 纪慕夏冲谢秉言眨眨眼,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撒娇。 谢秉言忍不住心神一荡,回忆起了往事。 谢秉言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他幼年一直被寄养在不同的亲戚家。 在成为纪慕夏的邻居的那一段童年时期,谢秉言便是被寄养在自己叔叔家。后来叔叔举家出国,谢秉言不想出国,被送到了另一个亲戚家。 或许是童年一直在不同亲戚家寄养漂泊,让他自幼学会了看人脸色,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后来更是直接选择了心理学,研究起人行为语言背后的心理情绪。 想起往事,谢秉言深深看了一眼纪慕夏。 在那段不算幸福的煎熬童年里,只有他,带给自己最纯真的快乐。 每次去邻居纪家,面对着纪慕夏的时候,他才能放下所有戒备,露出本来的自己。 尽管从小纪繁春喜欢叫他“小恶魔”,纪慕夏生气时总是喊他“坏蛋哥哥”,撒娇时就喊“秉言哥”。 但是谢秉言更喜欢纪慕夏喊他“坏蛋哥哥”,因为,那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从来不是乖孩子,就是个小恶魔小坏蛋。 不知道,以后告诉纪慕夏自己写情诗的对象是他时,纪慕夏会不会愤怒地叫他“坏蛋哥哥”? 不知道,如果有机会,自己把纪慕夏压在身下时,他会不会喊着泪,嘴里不断地喊他“坏蛋哥哥” 谢秉言的目光落在纪慕夏的红唇上,突然感到有些干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你看什么?”纪慕夏迟钝的环顾一番周围的环境,现在他们回到了进入宅院后的第一个房间,堂屋。 “很渴吗,难道是鬼怪又开始作怪?” 谢秉言:“……” 嗯,纪慕夏单身这么多年果然是有原因的。 虽然其中有他幕后破坏的结果,但纪慕夏自己堪忧的情商也是主要原因。 谢秉言默默为自己哀悼。 纪慕夏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朝谢秉言示意:“你看,这里的对联上的字被破坏了。” 两人站在堂屋的门槛外,并没有进屋,站在门口往左右看,原本贴着的对联被破坏的只有对联纸的残留,看不到任何字体。 “你还记得吗,书房的文字直接被人抹去,就算是晚上,最重要的信息也是残缺的。” 纪慕夏跨入门槛,朝着正中间的八仙桌走去。 谢秉言虽然不解,跟着纪慕夏的思绪迅速思考着。 纪慕夏抬头,看到的就是挂在堂屋最中央的黑底金字的匾额“耕读传家”。 “所以,这一个匾额,白天晚上都能看到它的文字,为什么?” 这一个就在最明显的地方,在玩家吃饭的八仙桌的头顶的匾额,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每天早晚都能看到。 熟悉的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它的异常。 八仙桌上,蓝色的线装书家谱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无论它每次分散多少页出去,无论它的书页被烧掉还是如何毁坏,桌上的线装书永远是完整的一本。 纪慕夏一页页的翻开线装书,看到了所有玩家的信息。 “家谱上的文字我们能看到,是因为那写的是我们的信息,这匾额很明显是宅院原本的信息,为什么能看到?” “为什么?”谢秉言沉声,凝视着匾额,冒牌手术刀已落入手心。 “我也不知道。”纪慕夏展颜一笑,“不如我们把它拆下来看看吧!” 匾额依然一动不动。 纪慕夏心一横,拉过一张太师椅,往桌子上爬上去,就要站在桌子上去把匾额拆下来。 就在这时,静悄悄躺在桌上的线装书突然如狂风刮过一般,哗啦啦剧烈的翻动起来,书页翻动间,里面的肖像画仿佛活了过来,耳边甚至产生了熟悉的尖叫嘶吼声。 不,不是错觉! “要死一起死——” 歇斯底里的尖锐声音,带着强烈的不甘,洼田友江的手从家谱里伸了出来! 带着浓稠的血液,从书页里喷涌而出。 “一个人好寂寞,大家都来陪我啊……” 弱弱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就在床底。 是晁代成。 头顶突然有重重的压抑感,仿佛是巨石压顶,让他寸步难行。 “来啊,我们一起当小说人物,我是主角,你们来给我当配角嘿嘿!” 说话时如同嘻哈,语调欢快,永远那么乐观,死后也想着当男主角的,是沉迷小说的留学生苏杰克。 四周也有了窒息感,空气中仿佛有一张薄膜,把他裹在其中,让他呼吸困难。 “你们都是错的,我才是对的!我才是对的!” 疯狂又高傲,优雅又阴险,是撕破绅士形象后的蒙博书。 气温不断升高,头顶仿佛有滚烫的溶液落在头皮上,一滴滴,滴落在头皮上,烫的刺骨。 纪慕夏感受着不同的痛苦,坚定地冲着匾额伸出手—— “抓住你了!” “哐当!” 纪慕夏瞅准匾额的悬挂方式,果断往下掀落。 只听到一声沉重的坠落声后,所有的痛苦消失了。 他依然站在八仙桌上,保持着手臂向前伸的姿势,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而那本看起来在快速翻页的家谱,变成了陈旧褪色的一本书,纸张也变得泛黄。 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纪慕夏蹲下来,翻开家谱时,肩头一松,仿佛断了某种牵引束缚。 他突然有了一种灵感。 也许刚才的幻象并不只是幻象,而以前指引玩家去不同地方的书页上的鬼魂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家谱里或许真的有鬼,但不是NPC的鬼魂,而是玩家的。 玩家死后不止是图像被画在家谱上,魂魄也会有一部分被封印在里面。 玩家的姓名和信息被写在家谱上时,就被NPC控制了一部分信息,能遇到各种诡异的事件致死。 现在他的信息从家谱上消失时,纪慕夏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这一次重新打开时,纪慕夏看到封面和内部有不少的血手印,染得斑斑驳驳,许多人名都糊了。 里面记录的人不再是玩家,而是一个个真实的名字和信息。 还有,他们的生平信息,和,死亡原因。 看到比玩家信息更残酷的真实信息,纪慕夏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翻阅时,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 “哎……” 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从匾额上传了出来。 纪慕夏抬眸看去,看到谢秉言正在不客气的用手术刀撬匾额上面镶金字体。 谢秉言当然不是贪财,只是为刚才纪慕夏的遭遇打击报复。 那个幻觉不只是纪慕夏才遭遇,谢秉言同样遭遇到了,这才没来得及救助谢秉言。 被谢秉言的举动逼得无法再躲藏,一直藏在匾额里的幽灵幽怨一叹后,终于露出了真身…… …… 从堂屋出来后,纪慕夏和谢秉言直奔书房。 主屋的书房,他们探查过的书房。 这一次,纪慕夏从进门开始,重新审查一遍。 满室的尘埃,光洁如新的信件和书籍,还有空白的匾额,没有落款的山水画。 纪慕夏这一次观察到了更多细节。 室内明明有盛夏才用的蒲扇,书架角落处却有一个满是黑色纸灰的火盆; 书桌上的砚台里,没有墨水,只有烧过的黑色纸灰; 黑色的石质镇纸背面,有不明显的褐色血迹; 硬木的书桌和书架边角,有刀剑砍过的裂痕,还有溅落的血迹。因为是深色的木质,还有纸张的掩盖而被忽略了。 “这些文字并没有消失。”纪慕夏的手抚摸过桌上的空白信件,“它们只是被主人用一种方式藏了起来。” 谢秉言静静听着纪慕夏的分析,并没有打断。 “白天与夜晚,其实是两个时间段。晚上能看到的并不一定是本来的模样,白天看到的同样不一定是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如何寻找那些文字了,他们并没有消失。” 纪慕夏让谢秉言去主屋找了水来。 书房就在主屋东厢,主屋的铜盆里依然有水,仿佛住在这里的玩家并没有死一样。 这一点是之前纪慕夏与其他玩家早已确认过的,每个玩家早上起床时,室内的铜盆都有准备好洗漱用的水。 “时间就在我们眼前,游戏其实一直有提醒。” 谢秉言按纪慕夏的指示,把装满水的铜盆放在了书桌上。 “白天造纸是水,晚上的灯烛是火,水与火,就是我们看到文字,找到时间的线索。” 纪慕夏把空白的信件放入铜盆里,蔓延过水。 当信件彻底被湿透后,文字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通关 当看完信件,纪慕夏瞬间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文字都被隐匿了。 书房的一切都在述说这个耕读传家的大家族曾经发生过的惨案。 “文字狱。” 荣华富贵来自于文字,连诛九族也同样来自于文字。 信件上,是一封通风报信,让这徐家人赶紧逃命。而逃命的起因是因为一本诗集,一本这徐家主人徐正芹自己出版的诗集。 徐家耕读传家,有家传的造纸手艺和造纸坊,也有自己的印刷和售卖的书铺,家族又多文人子弟,出仕的文官附庸风雅,出几本自己的诗集实在是稀疏平常。 但是政治斗争不比诗歌的风花雪月,政敌硬是从诗集里抠出某个字眼,说徐正芹是有谋逆之心。 起初,只是罢官。 但是这位桀骜的徐家大人不甘之下,酒后失言,狂写了一篇骈文把此事狂骂一通,被同桌的朋友背叛,泄露给政敌后,再次被政敌揪住了小辫子。 官场上的斗争向来是腥风血雨,这一次,骈文里影射了帝王,帝王大怒,徐家人被判满门抄斩。 这封信是提前得到消息的好友通知徐正芹赶紧逃离的信件,但是这位官员文人脾性性子上来,决定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他没有反叛谋逆之心,不逃。 书房的所有书籍信件被烧毁,是为了不让自己家传的书籍一起被戴上那谋反的罪名。 只要是有心编织文字狱,总能从文字中找到“谋逆”的字眼。 满院子的白灯笼是徐家人给自家人准备的丧事。 徐家所有人都没有逃,做好了举家赴死的准备。 大门门口的封条和墙壁、灯笼上的血手印,原本是这庭院死者的血手印,是所有人的怨愤…… …… 谢秉言看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他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残酷的历史案件,比起曾经接触过的病人,这样的死因简直是无妄之灾。 因为一个人的一首诗,满门抄斩,根据上面的记载,甚至还有死者被扒坟鞭尸。 即使是以谢秉言的冷心冷情,也觉得难以接受。 越是亲人早逝,缺少亲情的关爱,便越是珍惜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纪慕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的所有压抑。 即使早从历史文献中得知过文字狱,真正亲自面对时,依然让人难以接受。 他已经明白了这里玩家的死法和死亡原因,就像阿兹特克的纹身一样,其实一直有迹可循,只是他们身在局中,并没有发现。 纪慕夏透过书房的窗户看了看天色:“先回去吧,天快黑了。” 这一日,是倒数第六日。 他们二人虽然被安排试纸,实际上只有谢秉言一人完成了所有工作,顺带还威胁了一把鬼怪NPC——一支可怜兮兮的毛笔。 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 纪慕夏找到了字纸塔的位置,找到了藏在“耕读传家”匾额里的NPC,也找到了庭院所有人死亡的真相。 这一番事情过后,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眼瞅着要天黑了,两人的腹中也开始饿的叫了起来。 “我们今晚住哪,菊字间?” “不是,还是去堂屋,今晚也在那,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纪慕夏的话,谢秉言老实说是有些怀疑的。 他们刚拆了匾额,相当于抄了那个鬼怪NPC的老家,现在纪慕夏说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确定不是送人头吗? 但是纪慕夏都去了,谢秉言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走出书房时,他们已经闻到了堂屋方向飘来的饭菜香味。 饥肠辘辘的时候,闻这个味道更是腹中如火烧,两人加快步伐去了堂屋。 跨过门槛时,其他玩家已经在桌边开始用餐,纪慕夏的第一反应就是清点人数。虽然因为这一局人数众多,他没法记住所有玩家的名字,但是大概的长相还是能记住的。 稍稍一数,纪慕夏发现又少了一人。 纪慕夏脸色一沉,开始关注是谁。 很意外的,竟然是之前在一起的贝利亚和雷欧少了一人。 雷欧不在。 贝利亚坐在桌前,机械的往嘴里喂饭,脸上表情恍惚,身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纪慕夏注意到,贝利亚的右手不自然的垂在桌下,用的左手拿着勺子吃饭。 之前互相交流纸条时,贝利亚是右手写字,并不是左撇子,如此这般,纪慕夏猜测他右手大概受伤了。 伤到无法拿起筷子,应该不轻。 “怎么了?雷欧人呢?” “死了。”贝利亚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你让他等着,他非不听,现在好了,被拉进草垛……” 纪慕夏默然。 只看看贝利亚身上的血迹,就可以看出当时他们的惨状。只是他没想到,这二人明明知道那草垛的危险,非要这般作死。 最后把自己作死了,又能怪的了谁。 贝利亚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松手了,我实在是拉不住,再不松手我自己也会一起被拉进去……” 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些话语,很明显,贝利亚是相当愧疚不安的。 纪慕夏猜想,两人大概原本就认识,甚至现实中可能本就是相好的朋友。 沉默中,谢秉言默默给纪慕夏添饭夹菜,纪慕夏一低头,便看到碗中全是自己爱吃的。 已经分别这么些年,他还记得吗? 纪慕夏心思微动,再看谢秉言时,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 吃完晚饭,贝利亚魂不守舍的走出堂屋。 纪慕夏忍不住了:“你不如留在这里,这里最安全。” 看贝利亚这样的状态,又是受伤又是心神恍惚,即使有危险也反应不过来。 贝利亚却在门口站了站,低声喃喃道:“若是死了,两个人做一对也正好……” 纪慕夏一愣。 原来,这二人不仅仅是普通朋友吗。 回过神来是,贝利亚已经背影惶然地走远了。 而谢秉言却在一旁低语:“如果换做是我,宁愿一起死在游戏里,也好过一个人苟且偷生。” 都世界末日了,他也没有父母牵挂,就这么陪着所爱的人一起死在游戏,也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谢秉言说这话时,目光隐忍的看向纪慕夏的背影。 纪慕夏心思微动朝他看过去时,谢秉言却迅速挪开视线,淡淡道:“大家都走了,我们该休息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把那个NPC叫出来问话?” 谢秉言指着头顶上的匾额询问道。 所谓灯下黑,明明就在眼皮底下的东西,很多人反而发现不了。 就像是“耕读传家”四个字每天挂在玩家的头顶,玩家却没注意到这是庭院里唯一白天也能正常出现的文字。 两人之前把匾额拆下来研究一番,重新挂上去时,位置自然有所变动,但是也没有一个玩家发现。 匾额里的NPC,便是那位因为文字狱获罪的徐大人,徐正芹。 可惜的是,徐正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鬼魂有些神志不清,嘴里神神叨叨一直吐词不清的念着什么诗歌词赋,之前二人询问话时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不急。” 纪慕夏的目光缓缓挪向室外。 黑漆漆的夜色里,有一盏盏白色的灯笼,隐隐约约在移动。 谢秉言突然失声:“那是什么!” 他刚刚一眨眼,看到白灯笼里,似乎有人的面孔闪过。 他的叫声仿佛惊扰了那些白灯笼,把它们吸引过来,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了堂屋的门口。 “徐家人的亡魂。”纪慕夏倒是冷静,“你觉不觉得,这些灯笼像一个个人头?” 谢秉言:“你的意思是,这些白灯笼是……” “徐正芹被腰斩而死,其他徐家人大部分是被砍头。” “但是在那之前,徐家人被屈打成招,受了很多刑罚。” 那些刑罚,就是如今玩家的各种死法。 徐家人遭受的一切,在玩家身上重复了一遍。 徐家有给家人点长明灯的习俗,在这些人死后,亡魂没有残留在刑场,而是回到了自己家园,变成了一盏盏鬼火灯笼。 玩家以为,这一局游戏没有NPC,却不知NPC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纪慕夏闭了闭眼。 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 毕竟是游戏,不能以常理论之,这一次有灯笼和匾额各种形状的鬼怪NPC,谁知道以后的游戏里有没有更奇怪的NPC? “他们不敢进来?” 谢秉言一直警惕着外面的白灯笼,怕他们记仇的冲进来报复,但是白灯笼只在门口拥挤着,上下颤动跳跃着,并没有跨过那道门槛。 “对,所以我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纪慕夏的目光看向那本家谱,“因为,这里有它。” “这个玩意在徐家人眼里,是不祥的死亡之源。” “洼田友江被腰斩,除了因为在墙壁上沾染到徐家人的血和怨念,最主要是念了上面的诗。” “什么诗?”谢秉言奇怪道,“哪一首?” 白天他们摘下匾额后,家谱变成旧的模样,但是上面血迹糊的到处都是,而且字迹模糊不堪,纸张也有残破,无法看到所有的字迹。 “徐正芹嘴里一直念的那首诗。”纪慕夏轻声一叹,却没有再往下说。 谢秉言稍微一想晁代成的死因,便明智的住嘴没有继续往下问。 外面的白灯笼躁动着想吃人,看到室内两个人闲聊着十分淡定的模样,一个个透明的人影终于忍不住了,从白灯笼里飘了出来。 尽管已经知道这一盏灯笼是一个人头一个死者,真正面对密密麻麻瞪着自己的亡魂时,谢秉言还是有些心里发怵的。 满院子的幽灵鬼怪盯着你露出吃人的眼神,不可能不紧张。 纪慕夏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把手,仿佛在闭目养神。 谢秉言不得不佩服他的心大。 谢秉言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双目仍然炯炯有神的盯着外面的幽灵。 双方用眼神交战,彼此都很斯文有礼,十分的君子。 看得多了,谢秉言竟然觉得对方有点碍事,这不是灯笼,这是一群电灯泡。 原本好好的二人世界,多了一群幽灵,看着真是不顺眼。 这么一想,谢秉言淡定多了。 “字纸塔,字纸塔。”纪慕夏低声念道,“你知道字纸塔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谢秉言摇头。 纪慕夏如同说睡前故事一般,缓缓叙述起那个长长的历史故事。 字纸塔,亦称惜字塔、焚字库等,始于宋代,明清已相当普及。 那时文人大多会选在文昌帝君生日,即农历二月初三之时,举行盛大的祭祀。 这便是纪慕夏和谢秉言曾在书房的残缺信件上搜集到的信息的来源。 以纪慕夏的工作和学习经历,也曾在其他史料上看到过字纸塔的记载,因此能凭借三言两语便知道其中的真正含义。 文昌帝君的祭祀不同于其他神明,享用五谷三牲,他享用的,是字纸,是读书人使用过的废纸。 “将字纸在字纸塔中焚烧,然后把烧完的字纸清理出来,装入特制的木盒,在鼓乐声中恭送下水。”纪慕夏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记录。 “当时的人们相信,河流入海,海天相接,最终字纸会回到天上,回到神明的身边。” 谢秉言听得深深蹙眉,再次抬头,看向头顶的匾额。 “既然是焚烧字纸,那焚烧哪些字纸?书房的那些?” “不是。” 纪慕夏起身,看了看桌上再次恢复成玩家名册的家谱,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谢秉言看到,纪慕夏刚刚碰到那本家谱,所有的鬼魂齐齐往后一退,那透明的脸上,竟然清晰地流露出畏惧、厌恶等诸多情绪。 谢秉言心念一动,他们不敢进来,真的是因为这本诗集? “这就是个诅咒品,谁碰谁死,鬼怕人也怕。”纪慕夏回答时,谢秉言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了。 “那你还碰。”谢秉言急了,就要从纪慕夏手中抢走。 “没事。快结束了,诅咒再厉害也没用。”纪慕夏一如既往的淡定,翻开了已经大变模样的家谱。 当匾额被取下时,家谱就会恢复原本破旧的模样。 当匾额被挂上去,家谱又会变成玩家的死亡名册。 纪慕夏刚刚一翻开,除了自己和谢秉言的死亡遗像,还看到了最新的雷欧的画像和死亡时间。 堂屋有白色的灯烛,纪慕夏取下灯罩,把家谱放在火焰上加热。 然后纸上所有的文字褪去,泛黄的纸张上,变成了一首首纪慕夏在信件里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诗歌。 他们所有人都误会了,这并不是家谱,是那本导致了徐家人死亡的诗集。 只是因为导致了徐家人的死,变成了徐家人的死亡家谱,导致所有徐家人死在了同一天。也变成了玩家的死亡名册,操控着玩家遇到的危险和死法。 NPC就在眼皮子底下,字纸也在眼皮子底下。 这才第二关游戏,其实游戏一直都不难。 也难怪游戏会那般气玩家的蠢。 刚刚想到这里,纪慕夏的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清脆的童音,打着呵欠不耐烦的说道: 【倒计时第五天……】 总算等到了这个声音。 纪慕夏微微一放松:“睡一会,明天还有大战。” 字纸塔在草垛里,草垛里有鬼怪,可不是大战。 至于门外的幽灵们,纪慕夏就当他们是门卫了。 “你先睡,我守一会。” 纪慕夏可以神经粗的不在乎那些“观众”,谢秉言却不能不在乎。 这一晚,他打定主意要守夜,提防外面的鬼魂们忍不住的暴走。 “你守两小时叫我换。”纪慕夏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 “好。”谢秉言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纪慕夏的头发。 谢秉言答应的好好的,但是一直到天亮,纪慕夏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被吵醒,谢秉言都没有叫他。 昨晚,是谢秉言一个人守夜撑了过来。 也幸好,那些鬼魂很有君子风度,没有动手,瞪了一晚上后,变回白灯笼的模样,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纪慕夏想要多说时,谢秉言轻松地笑了笑:“你不是叫我哥吗?” 都叫了他秉言哥,那么哥哥保护弟弟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时玩家已经愤愤来到堂屋,纪慕夏没有再多说,转移了话题说起正事。 “我已有了时间的线索,就在今日,等大家都来了再说。” 出人意料的是,贝利亚撑过了昨晚,早餐时准时出现在桌边。 对上纪慕夏略惊讶的眼神,贝利亚淡淡道:“我不会就这么死了。” “不说我了,今天就是那祭祀吗?” “对。”纪慕夏对上剩下玩家期待又紧张的眼神,“我还需要各位一起配合一下,祭祀不是一个人的事。” 贝利亚首先道:“你说。” 纪慕夏一抬头,向头顶的“耕读传家”匾额示意。 “首先,把这个匾额拆下来,抬到字纸塔那里去。” 而字纸塔的位置,贝利亚是知道的。 当匾额被拆下来,被玩家抬出堂屋后,那本家谱再次恢复了破旧的模样。 而且,第一次没有变成分散的飞页。 纪慕夏拿上那本被误会是家谱的诗集。 跟在匾额后面。 “就这本书就够了,不用去书房再取些文字?”经过书房时,谢秉言不放心地问道。 “不用。就这个。”纪慕夏十分肯定。 贝利亚一路无言,沉默地配合着,他便是抬匾额的其中一人。 另一人是谢秉言。 其他玩家有的对纪慕夏并不信任,以为他只是想要拿人的性命做实验。 或者是有自己的思路,并不愿意配合,独自离开。 但是最后与他们同行的也不少,加上纪慕夏、谢秉言和贝利亚三人,约有七八人。 听到二人的对话后,那七八人里有人不放心,彼此对视示意一番,自顾自去书房找了些字纸。 纪慕夏一看,简直抄家一般,不止是桌上的信件,书架上的书籍,连墙壁上的山水画都给摘下来了。 纪慕夏皱眉,满门抄斩之后便伴随着抄家,玩家这般行径,与徐正芹最厌恶的那些官吏有什么区别? “我们待会迅速行动,在他们烧这些之前烧。” 纪慕夏低声说道。 他有预感,这些玩家自作主张的行为将会为自己带来灾难。 谢秉言悄悄往身后一看,眼角跳了跳。 大白天的时间,屋檐上挂着的、草丛里藏着的那些白灯笼,悄悄挪动了位置,从不同方向,朝着他们这个位置汇聚了过来。 谢秉言朝纪慕夏眼神示意,却得到一个“淡定”的口型。 徐家人的祭祀大典上,怎么能没有徐家人? …… 到了造纸坊后的山溪旁,纪慕夏看都眼前的一幕,惊讶,也不那么惊讶。 他担忧地看向贝利亚,眼里有深深的同情。 果然,在看到眼前一幕后,贝利亚的手一颤,差点把抬着的匾额扔下去。 “哈哈哈哈,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哈哈……” 贝利亚笑的十分癫狂,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和雷欧想尽办法去刺草垛,就是为了让里面的字纸塔露出来。 结果雷欧的性命赔上,字纸塔躲在草垛里纹丝不动。 但现在到了时间,它自己出来了。 那雷欧的死算什么? “所以你说等时间到了,就是这个意思?”谢秉言若有所思。 今日便是时间到了。 即使是变成鬼了,徐家人对文昌帝君依然很尊崇,到了日期准时祭拜。 而之前藏在草垛里和百般守护,不用纪慕夏解释,在知道了文字狱的真相后谢秉言也明白了过来。 ——那是徐家人对自己信仰的保护。 “把匾额放这里。”纪慕夏示意抬着匾额的二人把匾额放在字纸塔的正前方。 走到近处来,谢秉言发现字纸塔并不高,至少比起常见的宝塔来说矮多了。 石塔整体呈青灰色,是青石堆砌而成,高约七米,那大小一看并不能容人进入。 它的底座只有大概两平见方,是正方体;塔身只有三层,是六面棱柱体,每往上一层体积紧缩一圈;顶层是葫芦样的雕刻;塔正面二层之下有一个倒U型孔,这便是那烧字纸的焚化炉。 “烧了字纸就可以停止时间?”去书房拿了信件山水画的几个玩家这时不抢先了,警惕地彼此对视,“谁先烧?” “我来吧。” 哭过笑过如同癫狂的贝利亚突然主动接过纪慕夏手里的家谱——也是徐正芹的诗集。 “你说过程,我来做。” 纪慕夏有些犹豫时,贝利亚淡然道:“雷欧性格好胜,做什么都喜欢抢第一,他之所以去掀草垛,就是为了第一个通关。现在他不在了,我想替他拿到这个第一人。” 纪慕夏松手了。 指导着贝利亚,先把诗集点燃。 贝利亚有携带打火机,把诗集点燃后,扔进焚化炉里。 纪慕夏看到,诗集在火焰中一点点融化时,眼前的画面仿佛在褪色一般,一点点变得暗淡。 青石的字纸塔变得灰扑扑有裂缝,字纸塔旁的山溪干枯的露出河床,周围的树林变的枯枝败叶一片死寂。 就连身后跟来的白灯笼,也变成了满身血迹的…… 人。 包括那块“耕读传家”的匾额,徐正芹站在匾额所在的位置,露出原本的模样,一个四十出头的文官。 时间倒流,回到了徐家人死亡时的最后一刻。 诗集承载了徐家人太多的怨恨,变成了一个诡异的诅咒物,反过来导致徐家人死后依然被束缚在这个庭院里。 尽管因为文字而死,徐家人从不曾怨恨文字,怨恨字纸,恨得只是当权者。 这也是为什么徐家人在死后依然祭祀文昌帝君,依然保护字纸塔的原因,字纸塔是为了敬重文字纸张而建。 当诗集彻底被烧掉后,纪慕夏看到徐家人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点变成光斑,萤火虫一般往周围消散。 “时间”被毁灭了,也是彻底停止了,徐家人解脱了。 纪慕夏抓起一把还温热的灰烬,直接洒入山溪。 山溪回到过去,已经变成了枯河,他也没有匣子,就潇洒的一挥洒,莫名有种挥徐家人骨灰的错觉。 谢秉言眼神一闪,瞅了瞅周围那些站得远远的等着看他们下场的玩家,双手捧起剩下的所有纸灰洒入山溪。 这是给文昌帝君的祭品。 一点也不给那些想浑水摸鱼的玩家留。 “来,给你留了一把。”谢秉言没有忘记贝利亚,留了最后一把纸灰。 贝利亚却摇头拒绝了。 这时有玩家想上前就这么蹭通关,看到他朝纸灰伸手,谢秉言“呼——”长长一口气,直接把纸灰吹散了。 “我们自己烧。”玩家冷眼瞅了谢秉言一眼说道。 游戏向来分的很清楚。 诗集是纪慕夏、谢秉言找到的,字纸塔是雷欧和贝利亚找到的,这次是贝利亚烧的诗集,纪慕夏和谢秉言洒纸灰献祭品,如果能通关,玩家定然也只有他们三人。 已经通关过一局游戏、成功活到现在的玩家都知道,就就如同阿兹特克游戏里,需要所有玩家都涂上自己的血液一样,这个游戏不存在一人通关全体解脱。 纪慕夏看到那几个玩家拿着自己从书房拿来的字纸去点火烧,然而火苗不但没有燃烧起来,还激怒了那些没有完全离开的徐家人一般,一个个对他们怒目以视。 谢秉言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昨晚门外站着但是毫无杀伤力跟他互相瞪了一晚上的画面,莫名觉得这群徐家人真是有风度。 有风度的文人真是可爱啊,变成鬼了都那么可爱。 有风度的文人消失了,周围草垛上的纸草有灵魂一样朝字纸塔飞了过去,将它再次封锁在里面。 看着重新被封印起来的字纸塔,看着重新聚拢起来的草垛,贝利亚突然朝草垛冲了过去。 纪慕夏没想到游戏已经通关时,贝利亚会一心赴死。 他甚至来不及拉住贝利亚,就看到贝利亚已经被草垛里伸出来的惨白的手拉住了身体。 这一次,贝利亚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甚至握住了其中一只手背上有茂盛体毛的手,那只手与周围的手骨骼肌肤完全不同,纪慕夏一眼就看出是白种人的手。 贝利亚脸上带着笑容,被草垛吞没,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发出惨叫。 纪慕夏沉默了。 谢秉言眼神深深看着草垛,眼里有着动容。 “死亡瞬间胆怯是人之常情。” 但是清醒之后,克服胆怯为爱赴死却不是。 【恭喜小蠢货们,游戏通关!】 纪慕夏听到脑海里,那个童声带着嘲笑说道。 他和谢秉言成功通关了。 但是其他已经来到最后一步的玩家却没有,他们疯狂的攻击草垛,想要让字纸塔再次出现。 然而草垛再次变成了危险物品。 离开游戏时,纪慕夏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天地不灭,文化不灭。 人类不绝,文化不绝。 或钳之口,或夺之笔。 人夺其名,我葆其实。 文化真美,群丑忌之。 文化真善,伪善畏之。 日月经天,谁能蔽之? 万古江河,谁能废之?1” 这不是那首被当权者当成反叛的诗,这是徐正芹文字狱事发之后用来明志的诗。 听着徐家人傲骨铮铮的读书声,纪慕夏仿佛看到了千古以来文人的脊梁。 文人有时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有时候也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伴随着朗朗读书声,纪慕夏心神激荡。 他,也是文人的一分子…… 下一秒,纪慕夏已经回到了现实。 现实中,问秦研究所的阅览室里。 谢秉言就在他的面前,说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还好,我们都活着。” 意外的再次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游戏,庆幸的再次一起活了下来。 此时此刻,谢秉言什么其他心思都没有,只有单纯的喜悦。 他情难自禁的抱住了纪慕夏,身后却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谢秉言,放开我弟!” 谢秉言:“……” “纪繁春,怎么又是你!” 安静的阅览室一角,响起了两个男人的打斗声。 看着两人越来越过分的打闹,纪慕夏冷静的呼叫了机器管理员,把两人一起打包扔到健身房里继续打。 等到纪慕夏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优哉游哉过去喊二人一起吃晚餐时,果不其然看到躺在地上累成狗的两只。 “晚上谁做饭?”纪慕夏手里甩着一串钥匙,这是他家的钥匙。 两个哥哥都回来了,自然得回家。 “我!” “我!” 两个哥哥争宠一般抢着回答。 纪慕夏耸耸肩:“看你们技术。” 两个哥哥的厨艺都不错,纪慕夏从小一直处在被照顾的那一方,即使独自学习和工作也可以吃食堂,厨艺技能一直没点亮过。 “走吧,回家,家里没有菜还需要买菜。” …… 纪慕夏头上顶着自己的橘猫,验证了瞳孔推门而入。 “啊终于回家了!” 叫声无比夸张的,不是这房子的正牌主人纪繁春,而是谢秉言。 纪繁春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看模样很想对着谢秉言的屁股一脚踹上去。 谢秉言一进门,熟门熟路的拿出拖鞋给他换:“来来来,不要客气。” 然后反客为主,热情地翻出茶杯给纪繁春倒水。 “家里茶叶咖啡都是给慕夏这样的小帅哥喝的,反正你长得丑,白开水就挺配你的。” 纪繁春:“……” “呵呵,谢秉言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慕夏他哥,长得跟他很像?” 谢秉言笑眯眯一口把白开水喝了:“不喝算了,不喝我自己喝。” 橘猫突然凄厉的“喵”了一声,冲着谢秉言就一爪子挠上去。 纪慕夏:“那是橘子的水杯。” 谢秉言:“噗——” 阔别几日的房子终于有了主人,重新焕发了生机。 游戏的通关奖励还没有来,纪慕夏几人商议后猜测,大概是还有玩家没有通关。 也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个玩家下场如何。 谢秉言大大喇喇往沙发上一瘫,比在自己家里还随意。 “哎,我回来都没地方住。家里我的房间还留着吧?” “留着,自己打扫。”纪慕夏头也不抬顺口就回答。 纪繁春的眼神刀子一样嗖嗖嗖的射过去,赤裸裸的嫌弃让谢秉言越发得意。 “哎,好!我顺便给你的一起打扫了啊!”谢秉言起身就往纪慕夏的房间走,还没走两步就被纪繁春拦了下来。 “谢秉言,买菜去。” 谢秉言:“订购……” “别指望订购,信号都没了,你怎么让机器人送货上门?” 纪繁春犀利地冷笑:“想住我们家,可不能白吃白住。慕夏,你说是吧?” “对!”纪慕夏忙着给橘子倒猫粮,顺口回答。 这次,轮到纪繁春得意地看谢秉言。 谢秉言:“我买!” …… 等到谢秉言去买菜,家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宁静祥和起来。 纪繁春脱下外套,撸起衣袖,充分展示自己的兄长爱。 “游戏里没好好吃饭吧,家里还有点米,我先给你做点粥垫垫肚子。” “好。” 纪慕夏的声音就带着欢呼雀跃,小尾巴一样跟着纪繁春进了厨房。 他顺便把自己的光脑一起带进厨房,一边打开以往存储的资料翻找相关信息,一边跟哥哥闲聊。 “你听过《两只母狗》的故事吗?” 纪繁春一边做饭,一边给纪慕夏讲故事。 父母刚去世的时候,纪慕夏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因为不安稳。那时就是纪繁春陪在他身边,每晚给他讲一些网上搜集来的故事。 尽管许多故事纪慕夏自己早就听说过,可他就是觉得那样的感觉很安心,会在哥哥的故事声中安静的进入梦乡。 每当纪繁春一开始讲故事,纪慕夏会下意识的安静下来,专心听他讲故事。 “从前有只宠物狗,住在漂亮的小房子里。在一个下雨天里,看到一只刚生育过的流浪狗妈妈,带着五只狗宝宝,狼狈的向她求救。流浪狗妈妈说:等我熬过这个雨天我就把房子还给你。” “于是宠物狗让出房子,自己找了地方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去要回自己的房子,流浪狗妈妈又说,我的孩子还这么小,等三个月后我孩子长大再还给你。” “宠物狗看了看可怜的小狗,心生同情,于是再次让出房子。可是等到三个月后再回来时,五只小狗已经长成了强壮的大狗,冲她龇牙咧嘴,再也不肯把房子还给她了。” 纪慕夏若有所思:“我大概懂了。” 【通关奖励,信号恢复两小时!】 正好在这时,游戏的奖励来了。 纪慕夏抓紧时间,趁着恢复信号时上网,正好看到爆炸难民的事情。 原来这第二局只是他们所在的游戏相对和平,其他游戏里依然有很残酷的厮杀。 而游戏没通关的,继续有爆炸。 如谢秉言所猜测的那样,这一次的爆炸范围缩小了。不再是针对大洲,针对的是一个文化圈,曾经有过共同文化的国家,一般都汇聚在一起。 听到纪繁春的故事,纪慕夏顺口道:“你说的是那些爆炸难民的事吗?” “我说的是谢秉言。”纪繁春用勺子敲了敲铁锅,“谢秉言就是那凶残的流浪狗!” “哥哥我就是那可怜的宠物狗……” 纪慕夏:“……” “哥,你没那么……”可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纪繁春瘪着嘴唇,装的可怜巴巴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光脑被纪繁春按了下去。 纪繁春与纪慕夏长相有七分相似,每次看到纪繁春装可怜,纪慕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看到一个蠢兮兮的自己。 为了抓紧时间上网,也为了拯救自己的眼睛,纪慕夏果断卖了谢秉言。 “行,我们把谢秉言赶出去,家里没他地方。” “慕夏……” 话音刚落,厨房门口就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 纪慕夏突然感到心虚。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信号通了,我网上订购了食物。”谢秉言目光谴责地瞪着纪繁春,“不及时赶回来,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小人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呵!”纪繁春冷笑一声,用碗盛了粥,不多不少,只有两碗,没有谢秉言的份。 纪慕夏只能对谢秉言报以同情而歉疚的眼神。 没办法,这是哥哥熬得粥。 感受着二人身上无形的刀光剑影,纪慕夏端着自己的碗,抱着自己的光脑,默默出了厨房。 身后,纪繁春淡淡问道:“住在我们家,你忍得住?” 谢秉言脸上的故意装出来的可怜笑脸冷凝了下来。 纪繁春再次冷笑一声,端着自己的粥从谢秉言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谢秉言闷闷不乐的声音。 “我出去住。” 第二十二章 判官笔 谢秉言最终没能入住纪家,成了隔壁老谢。 邻居家的房子原本住的就是谢秉言和自己的叔叔一家,后来叔叔出国,这房子就被转手卖掉。 卖了几次后,最近的屋主一家在末日刚刚开始时举家搬回乡下老家,谢秉言撬了人家的锁,大摇大摆的住了进去。 在这段团聚的日期,谢秉言也跟纪慕夏解释清楚自己假死的真正原因。 谢秉言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家,经常协助官方办案。在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中,抓了首脑,连着顺藤摸瓜端了犯罪集团的一整条线。 但是,毕竟是一个犯罪集团,有漏网之鱼也是在所难免,谢秉言便因此上了地下犯罪集团的悬赏令,甚至连身边的家人朋友都受到威胁。 而那次的假死也不完全是假死,是他遇到袭击后重伤,将计就计对外宣布了死讯而已。 纪慕夏若有所思道:“我是感觉到那段时间有人暗中跟踪,还以为是爸妈当时的那个盗墓集团,报警后就没人了。” 因为父母的死,他对危险格外敏锐,当时感觉到有可疑人物在他下班路上和住处附近跟踪,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即使是误会,也比直接是生命危险好。 “我的个人终端也被监控了,不敢打开。之前用新的序列号跟你联系被你报警后被封号了,我只好又用老的号码给你发信息,没想到刚发就被人监控,只好再次锁号。” “现在呢?” “现在信号都没了,他们监督不到我。” 谢秉言说到问题解决,轻松地笑了。 “而且现在收网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条小杂鱼忙着逃命呢,哪有心思找我报仇。” “别乌鸦嘴。” 纪繁春插话道:“我记得你的忌日刚过,一起去瞅瞅啊。” 谢秉言:…… 哪壶不开提哪壶,纪慕夏正是在他的忌日去扫墓时被拉入游戏的。 “不用了。” 纪慕夏凉凉地道:“他的坟炸了。” “哈哈哈哈,诈尸,果然应景。”纪繁春幸灾乐祸道。 这两人自幼不和,纪慕夏都习惯了。 他仔细想了想,翻出日历看了看。 ——因为游戏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加上世界的信号被屏蔽后电子终端无法使用,他们便重新购买了日历。 “是妈的忌日。” 纪慕夏冲哥哥抬抬下巴:“走吧,一起去看看。” “等等我!”谢秉言一愣,忙不迭跟上去。 纪繁春嫌弃脸:“你跟来干什么?” 谢秉言厚着脸皮道:“我去看看咱妈。” 纪繁春:“咱妈?你想得美。” …… 纪慕夏对身后的争吵声假装听不到。 谁让这两个哥哥都不是嘴软的,一个个像斗鸡。 信号隔断后,无人的空中电车没法导航,飞行器亦然,人类社会回归最原始的状态,以步行为主。 纪家父母的合葬墓在郊区,和谢秉言的墓地不在同一块公墓,属于老公墓,谢秉言的是新建的公墓。 “说起来,谢秉言还是他那公墓的第一批住户,现在墓地那么紧张,你要不出钱去把你的坟修一下,就当提前占个位,以后继续用。”纪繁春损道。 “不用了。”谢秉言眼神悄悄瞥了瞥纪慕夏,“以后你们在哪我在哪。” 他本是看着纪慕夏,想说“你在哪我在哪”,但是被纪繁春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的多加了个“们”。 纪慕夏看似完全不在意,在附近的商店买花,正好店家在问他要哪种价位的,突然顿了顿,似乎走神了。 “先生?” 店家再次重复着问了一遍。 “哦,这种就行。”纪慕夏选了三束菊花,付款后拿在手里。 纪繁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看的纪慕夏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本以为,自己弟弟情商跟智商成反比,向来迟钝不开窍,自己无需阻拦谢秉言也没什么希望。 他怼谢秉言,一来是从小的习惯,二来是谢秉言对纪慕夏初生情愫时,纪慕夏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纪繁春一直担心向来心思重的谢秉言为了自己私欲,趁纪慕夏未成年不懂事把他拐上不归路。 这也是谢秉言后来离开的真正原因。 谢秉言寄养的叔叔一家出国时,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动用父母留下来的资金,有条件继续住在纪家隔壁的。 但是谢秉言对纪慕夏说自己的亲人所剩无几,想去亲戚家联系感情,于是去了另一位亲戚家直到读完大学。 其实真相只有谢秉言和纪繁春知道。 纪繁春本以为,这个真相纪慕夏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 站在纪家父母墓碑前,纪慕夏恭恭敬敬放下菊花:“爸,妈,我和哥哥来看你了。还有秉言哥。” “爸,妈,我们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在地下过的好。” “叔叔,阿姨……” 虽然谢秉言很想叫一声“岳父岳母”,但是想想就知道,纪繁春会打爆他的头。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道: 岳父,岳母,小婿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慕夏的事…… 下一秒,轰隆一声,坟墓再次炸裂。 谢秉言瞪大眼睛:岳父岳母反应这么大,这到底是高兴地棺材内蹦迪蹦的坟墓炸裂,还是气的想蹦出来打爆他的头? 三个人一起往下落,再一起站在一个灰扑扑的村落村口。 纪慕夏无语地瞪着前方的村落。 “我觉得,我跟墓地这种地方八字不合。” 不然,怎么又是在公墓被拖入游戏。 “我倒是希望,爸妈能跟谢秉言一样复活。”纪繁春哀伤的长长一叹,让纪慕夏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谢秉言更心虚了。 想想他的假死,再想想他在纪慕夏父母坟前的心声,总觉得自己有责任。 但很快,他们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走神的思路。 “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甜甜的声音,让谢秉言跟纪慕夏同时向那边看过去,不是秦椒还是谁? 这一次,秦椒穿着医院常见的白色护士服,正朝他们看过来。 谢秉言眯起眼睛,这次冒充护士,秦椒的目标人物看来是在住院? 纪慕夏则是炯炯有神的想着:这一局游戏,外科医生,心理医生,冒牌护士都有了,他是不是应该也冒充个医生护士啥的同行组个队? 纪繁春挑剔地上下审视一番秦椒,一开口就是职业病发作:“这护士不及格,上班穿高跟鞋,不便于行走还影响病人。” 听到纪繁春话语的秦椒:“……” “酆都村。” 大婶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一些纸钱元宝,戒备地看着这一群外来者。 四人或直接或间接的认识,便好说话了。 谢秉言也过去询问那位大婶:“今天是几号?” 谁知大婶冷冷瞅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个字都没回答就离开了。 秦椒笑的不行:“谢秉言,你活该!” 谢秉言从口袋里掏出他的伪装道具——眼镜,动作优雅地戴在鼻梁上,用右手中指推了推镜框。 秦椒脸色一变:“艹!你又在对我竖中指!” “谢秉言,你又在装逼。”纪繁春一句话,让谢秉言被呛的一噎。 还不待他回呛,村口又走来一位中年男子,没好气对四人喊道:“你们就是村长请来帮忙的?还不快进来,别的帮工都来了,就你们几个磨磨蹭蹭,小心扣工钱!” 纪慕夏没有说话,他在观察村民的特异之处。 之前的大婶穿着素色的粗布麻衣,手腕上挎着竹篮里有纸钱,他本以为只是那大婶恰逢亲人忌日去上坟。 但是现在的中年男子又是一身素色麻衣,这人莫非与大婶是一家人? 披麻戴孝一般是直系亲属在葬礼上的穿戴,如果是同村帮佣或者参加丧事,只需要服素色即可,不需要穿麻衣。 四人眼神交流一番,当即点头同意,走进村子。 这个村落门口是一棵大槐树,遮天蔽日,比村里所有房屋都要高。 他们先前站着的位置就在大槐树的树下,除此之外,树下还有一块石碑,上面有凹进去的字体,被风吹日晒的磨得模糊不清,连石碑也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结合那位大婶说的村名,纪慕夏怀疑石碑上写着的三个字是“酆都村”。 酆都,这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尤其是在真正能见鬼的游戏里更是不祥。 看到玩家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脸色稍微缓和,在前面带路。 “其他帮工都到了,已经在村里神庙里帮忙,你们现在一起过去。晚上就回村长家住,村长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在他家的竹楼里。” 谢秉言立刻套话:“其他帮工来了多少?”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村长,只是个传话的。”说着,中年男子奇怪的瞅了谢秉言一眼,“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你竟然不知道,难道你是个冒牌的?” 谢秉言:“……” 秦椒憋笑憋得不行,声音甜甜的帮他圆过去,换她来套话后效果立竿见影。 纪繁春与纪慕夏一样,自幼在喜好研究的环境长大,此时第一反应就是观察。 两个能说会道心思活络的开始攻略NPC,两个善于研究心细如发的则在攻略地图,这一次一开局,便算得上是合作愉快。 秦椒与纪慕夏谢秉言二人合作了两次,嘴上依然嫌弃,实际上颇为信赖,十分配合的帮着忙。 等四人被带到那所谓的神庙面前时,秦椒已经好的跟中年男人称兄道妹了,一口一个“钟哥哥”“幺妹儿”,有来有往好不乐哉。 钟哥哥说只是带路就只是带路,把四个人带到神庙就不管了,自己依依不舍跟秦椒告别后离开。 而此时,纪慕夏已经看到了神庙内的神像。 一身红衣,浓眉瞪眼,肤色黝黑,面目凶煞的仿佛罗刹。 “钟馗。” 纪慕夏在资料上见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钟馗的塑像,也是第一次见到民间竟然有人为钟馗建庙供奉香火。 其他玩家已经在神庙内了,这一次纪慕夏粗粗一眼看过去,全是黑发黑眼,再也没有了白种人黑种人。 至于国籍显然是无法从外表看出来的,游戏的计时也还没开始,不知道这一局有没有对抗争时。 “这里有十四人,加上我们十八人。”纪繁春粗略一看,已经知道了人数。 秦椒不解道:“这里只有七八人,你怎么知道总共十八人?” 之前的钟姓男人并不知道帮工真正人数,他们想套话也没有套出来。 而这神庙有几进几间,玩家分散在不同地方,一时半会无法看到所有玩家。 “因为我聪明。”纪繁春说着,嫌弃地瞅一眼秦椒身上的护士服。 他已经发现这是个冒牌货了,这样看来对秦椒更是不满。 秦椒:“……” 最后还是纪慕夏解答。 “桌上有笔架,看到没,有十八个位置,目前只有四个上面挂了笔。” 纪慕夏说的是神像面前供奉香炉的案桌,上面的确有笔架,一个巨大的、造型跟神庙牌坊十分相似的笔架,上面有十八个挂位,目前只有四个挂位上有一模一样的黑色毛笔。 因为他跟哥哥都会书法,对此比较熟悉,只扫视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纪繁春已经走到笔架前,朝后面招手。 “过来,这上面有我们的名字。” 四人走过去时,谢秉言敏锐地发现周围原本看到他们过来各做各的事,只是投来几个警戒眼神的其他玩家,眼神突然齐齐汇聚到他们身上。 仿佛在期待着看到什么。 谢秉言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边的纪慕夏,示意他朝那些玩家的腰间看去。 不管玩家穿的是运动装还是西装,腰间通通挂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黑色毛笔。 更奇怪的是,他们在神庙外时根本没注意到,仿佛自动被游戏屏蔽掉了玩家身上的毛笔,只有走进这间神殿时才看到。 纪慕夏轻声道:“判官笔?好像没这么小。” 酆都村,还是供奉钟馗神像的神庙,这里的毛笔似乎也只有判官笔这个可能了。 笔架上剩下的四支毛笔果然分别写了四个人的名字。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并没有伸手去拿。 周围的玩家眼神更火热了,气氛凝固的仿佛要一触即发。 对于这种情况,纪慕夏苦恼了,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蚊子。 以往都说钟馗只是个传说中的人物。 在不少资料里,钟馗只属于民间文化创作的人物,并不是真正存在过的,更不用说判官笔,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判官笔,更不知道判官笔上写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请问,这笔是有什么问题吗?” 秦椒再次发挥她的美貌优势。 可惜,这次没人中招,彼此眼神诡异的交流一番,一个梳着大背头的高大男人皮笑肉不笑道:“能有什么问题,一个游戏道具而已。” “小护士,你若是不敢,不如把你的笔送给我?”一个痞里痞气打着唇环的青年故意把“笔”说重声,带着一股流氓的气息。 秦椒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自从她道上成名后,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调戏她了。 秦椒伸出手,直接取下上面写有自己名字的黑色毛笔。 却见仿佛被唤醒了一只怪兽一般,毛笔突然飞起来,在她眉心点了一笔。 一道红光在她眉心闪过,迅速隐入她的肌肤不见了。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快的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拦,秦椒脸上的神情还停留在讶异的那一幕。 “她碰了!她碰了!” 一群玩家高高低低发出不同的诡异叫声,带着一股邪教徒一般的疯狂。 “怎么样?”纪慕夏关心地问道。 “没事,”秦椒正色认真感受一番,“我没有任何感觉。” 纪慕夏点点头,冷静地伸出手取下自己的毛笔。 “是祸躲不过。” 纪繁春这个弟控淡淡跟随。 谢秉言酸溜溜看了一眼秦椒:“我差点以为你看上这死女人了,看看她的脸,我相信你没有。” 秦椒翻个白眼,恨不得把自己的笔插入他的恶臭嘴巴。 “刷刷刷!” 毛笔相继飞起,纪繁春和谢秉言相继中招,眉心隐入一笔红光。 只有纪慕夏,毛笔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手里,仿佛一个冒牌货。 之前只有秦椒被点时,秦椒心慌。 现在大家都中招了,只有纪慕夏被忽略,纪慕夏忍不住怀疑手上的是个冒牌货。 “哈哈哈哈!” 围观的玩家一群喜悦又恶意的狂笑。 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三四个男女玩家。 “想不到,一下子来了三个扎手的点子。” 他目光在四人身上轮流扫过,最后停留在秦椒的身上,目光邪肆。 “我们刚刚讨论过,这邪门的笔会点的人都是手上有命债的,看不出来,这漂亮的小护士竟然手上也有。”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定在了纪慕夏的身上。 “我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个这么干净的玩家?” 大背头眼里带着浓厚的恶意,说到干净时,甚至闪过一丝杀意。 谢秉言和纪繁春不约而同往前一站,挡在了纪慕夏的前方左右。 “哟哟,原来是有人保护着,看来你魅力不小啊。” 大背头扯着嘴唇一笑,露出嘴里的满口黄牙,话语里的龌龊含义让人升起一阵阵的厌恶。 “不过你们要小心了,不仅游戏有鬼,人心也有鬼。” 第二十三章 苦工 面对大背头话中有话的威胁,纪繁春温声一笑,温文尔雅的像在面对自己得绝症的病人:“你放心,我们这里医生最多,不但擅长治病,也擅长治鬼。” 谢秉言优雅的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框,语言犀利:“心里有鬼是有病,打死就好。” 大背头呵呵笑了几声,浑不在意地耸耸肩,目光在谢秉言眼镜上看了几眼。 “我知道你,四眼恶魔。嘿嘿,你的赏金我想领很久了。” 谢秉言袖中手术刀出袖:“好巧,你的人头我也想解剖很久了。” “哈哈,在这,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大背头放完狠话,嚣张的走开。 他刚刚走远,刚才小流氓一样的唇环青年又带着三四个男女玩家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纪慕夏和纪繁春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这一局他们进游戏看来是最晚的,导致在他们进来之前,已经出了什么变故,让玩家结成了一个个团伙。 而他们缺失了一段关键信息。 唇环青年看似耍流氓的调戏秦椒,来到四人面前时,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秦椒,全给了纪慕夏。 “大家都一样,就你不一样,不知道这一轮是你最先死,还是你最先死呢?” 唇环青年一手抱着自己的头,一手抱住自己的下巴,夸张的做了个扭断头的表情,舌头往外吐出,仿佛是个吊死鬼。 “啊我死的好惨啊!” 纪慕夏回以更冷漠的态度:“放心,我向来大方,黄泉路不舍得一个人走,一定会带上你一起。” 唇环青年满不在乎,笑嘻嘻道:“客气了。” 他邪里邪气的眼神从纪慕夏身上挪开,重点关注了其他三个人。 在他看来,一个手上没有人命的弱鸡,是这局游戏里最好捏的软柿子。自己要防着的,是这明显与他是一伙的其他三个厉害人物。 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两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唇环青年的重点落在谢秉言和秦椒身上。 “不知道我把你们二人抓回去,会有多少老大和老板感谢我。” 唇环青年伸出舌头,黏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希望你们能活着出去,”谢秉言越笑越温柔,“我的实验台已经为你们二位准备好了。” “好说,好说。”唇环青年笑眯眯,又看向秦椒,从上往下打量,目光露骨地在秦椒的身体扫过,垂涎一般舔了舔嘴唇。 “听说美人儿特别会勾魂,你做任务的时候,再厉害的老板也被你忽悠的像个傻子一样,我很好奇,你的手段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嗤,小瘪三没资格知道。”秦椒不屑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连一句狠话都懒得放。 唇环青年嘿嘿怪笑几声,没有再继续纠缠,自顾自带着人走了。 跟着他的那几个玩家如仆人一般,老老实实跟随着,有女玩家被搂在怀里上下其手,也是温顺的露出赔笑的表情。 秦椒看不顺眼地唾弃几声,颇为嫌弃。 等他们一走远,秦椒就问谢秉言。 “你知道他们?” 谢秉言毕竟与官方合作,有官方的渠道,或许能知道这两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的底细? 纪慕夏两兄弟一起好奇地看过来。 谢秉言却淡淡道:“不了解。” 秦椒:“那你……” “不认识就不能放狠话吗?” 秦椒默默竖起大拇指:“能。” 纪慕夏:“……”很好,是谢秉言的风格。 纪繁春轻笑一声:“果然是你,老狐狸一只。” “我记得你年纪比我大,如果我是老狐狸,你是什么?”谢秉言一点也不示弱地回怼道。 纪繁春:“我是你爹。” 谢秉言:“……艹,你这臭不要脸的。” “我们要做什么?”看着两人又开始互怼,纪慕夏不得不打断他们的对话,转向正事。 “没人吩咐就自己找吧。”纪繁春脸色严峻,“这一局形势恶劣,恐怕不是对抗赛也跟对抗赛差不多了。” “一个人的时候小心点。” 三个男人齐齐看向秦椒,秦椒纳闷:“为什么都看我?绅士不应该陪着女士保护她吗?” “上厕所也陪着?” 秦椒闭嘴了。 这样看来,的确是她面临的危险最大,毕竟她落单的可能性最大。 四个人看似在神殿的角落窃窃私语商议着,注意力一直分散在周围观察着。 十八个人,似乎已经分成了四个团体。 大背头男人一队六个玩家; 唇环青年一队五个玩家; 纪慕夏四人一队,还剩下三个玩家不见踪影。 按照之前带路的村民所说的,纪慕夏四人才是来的最晚的,那剩下的三个玩家定然是已经进入游戏,只不过不在神殿。就是不知道是单纯不在,还是已经遇害了…… 这是第一次进入游戏时不是夜晚,看起来还是清晨,游戏倒计时一直没有提醒,也没有NPC来安排具体任务。 不多时,大背头和唇环青年相继示意自己手下的玩家去周围的偏殿查探。 那两个被派出去的玩家露出隐忍的神情,想反抗又不敢,缩着脖子出去了。 这一去,一直到桌案上供奉钟馗的三炷香烧尽,也不见回来。 神殿内便只剩下十五人了。 剩余的玩家忍不住议论纷纷,有些人心惶惶了。 这时还没回来,也没听到任何动静,难道是出事了? 如果果真如此,那一个白天就消失这么多玩家,这一局游戏的难度得有多高啊! 太阳爬到正上方的天空时,几个沉稳的脚步声从神庙外传来。 一群低声各自议论着的玩家齐齐朝门口看去,却看到了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子。 “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把厅堂打扫干净!” 为首的男人四十出头,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眉心有常年皱眉挤压出来的川字纹,长相颇为威严,一进门就不满地扫视一番,把玩家当成真正的帮工一样训斥起来。 “神像怎么还没擦?擦干净!擦干净后重新上一次颜色。” “香火怎么熄了还没换?把香案要擦干净,香火不能断!” “供品瓜果去买新鲜的,记得要及时换。” “纸钱还有没有?这么一点怎么也没人去补点新的?” …… 说到最后,村长用一句话进行了总结:“你们这群懒汉,一个比一个差劲!” “不做好今天别想吃饭!更别想拿到工钱!” 玩家:“……” 之后,村长安排自己带来的村民做起了监工,留在神庙里,盯着这群玩家帮工做事。 监工村民有模有样的给每个玩家都安排了工作,看到有人偷懒,又是一通斥骂。 这是来到游戏的第一天,玩家们不论是有什么心思,表现的看起来都比较老实,一边忍气吞声的挨骂做事,一边找机会套近乎寻找时间的线索。 午间时分,有村民送了一箩筐的粗面馒头和一坛咸菜过来,这就是玩家的午饭。 纪慕夏吃咸菜吃的满脸咸菜色:“我终于发现了比特价营养剂更难吃的东西。” 咸菜这东西,有做得好的,滋味颇佳。也有做的差的,单一的咸,咸的让人像在空口嚼盐。 很不幸的是,这次的咸菜就是做的差的,咸苦咸苦,还带一点微微发霉的涩味。 纪慕夏吃了一口就放下,宁愿只吃那粗面馒头,就是因为没水,被噎的不行。 “什么帮工,我看是苦工吧……”纪繁春也难得的抱怨起来。 他的厨艺在父母去世后,为了养弟弟慢慢练出来,颇为不错,现在吃这样的食物,简直让他对食物要失去所有热爱了。 “我们可以吃供品吗?”秦椒看着桌案上的供品水果流口水。 “想死就吃。”谢秉言倒是最为适应的,一口馒头一口咸菜,表情纹丝不动,仿佛这些食物对他来说跟平日吃的没什么两样。 “看你挺喜欢的,那就都给你吧。”纪繁春把那一小碟咸菜推给谢秉言,大方道,“不用谢。” 纪慕夏瞅了瞅哥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秉言哥,喜欢你就多吃。” 谢秉言:“……” 慕夏,你学坏了。 “我只喜欢慕夏……”谢秉言把纪慕夏的那一碟咸菜拉到自己面前,说出一句暧昧的话。 刚刚说出“慕夏”的名字,纪繁春和纪慕夏齐齐心中一跳。 纪繁春危险的眯起眼睛,谢秉言瞅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秦椒,淡淡加上了个“的”字。 纪慕夏低头,垂眸掩下所有的心思,躲过也哥哥查探的眼神。 “嘻嘻。”秦椒就着热闹下菜,突然觉得馒头咸菜美味极了。 然后一碟子咸菜被推到她面前。 谢秉言:“来,这位先生就送给你了。” 秦椒:??? 关她什么事! …… 晚上的时候,终于不是馒头咸菜了,变成了米饭青菜,全是素。 一群玩家被村长领回家,村长开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农家乐,有足够大的饭堂和足够多的房间塞下十八个帮工。 晚饭过后,村长便给玩家分了房间钥匙。 这农家乐只有两层楼,是“口”字形,中间的空地在旅游旺季会请表演队来表演,或者是做活动。现在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没有撤掉。 玩家都被安排在二楼,从楼梯上楼时,纪慕夏特意绕着舞台边缘走向楼梯。 在舞台廉价的红地毯垂地的空隙,纪慕夏再次看到了一些纸钱。 夜风忽起,红地毯被吹起一角,纸钱也被吹得马上要飘走时,里面一角突然被人按住。 纪慕夏站着,视线太高,无法看到红地毯遮挡的舞台铁架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蹲下来看一下。想了想自己本就与别人不一样的毛笔,还是放弃了。 于是他只能看到外面的一部分,看到那张纸钱被一点一点摸回去,而红地毯还在往外飘动…… 第二十四章 倒计时第九天 “走了。”谢秉言揽住他的肩膀。 纪慕夏微微颔首,就像是没发现这里的异常一样,面色如常的离开了。 上了二楼后,玩家按照各自的钥匙寻找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房间都是双人间,钥匙重合的就是同一间房。 虽然玩家都很不理解,为什么不直接二人一组,但是想来,钥匙应该是重要道具。 纪慕夏和谢秉言是同样的钥匙,223。很不巧,唇环青年就在纪慕夏的隔壁222。 “哟呵~”唇环青年冲着纪慕夏吹了一个口哨,“好巧。” “是很巧。”纪繁春冷笑一声,拿着钥匙对唇环青年晃了晃。 他和秦椒都是221,恰好在唇环青年的另一边。 相当于他们一组四个人,把唇环青年包围了,有什么危险或者事故最先反应过来。 秦椒对自己跟纪繁春同一间房倒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她做任务时与同行或者敌人也不能太在意性别之分,而且以她的警惕和身手,对自己的安全有足够的自信。 她懒洋洋用钥匙打开房间,刚推开门,一只黑猫从里面喵呜一声从门内窜了出来。 秦椒迅速躲开,看着那黑猫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黑猫,真是不吉利。” 跟唇环青年同一间房的,是他们一伙的青年,被唇环青年叫做“东子”。 “东子,开门。” “哎好。”东子嫌弃地再看一眼黑猫离开的方向,连忙打开222的房间,殷勤地像伺候老祖宗一样推开门让唇环青年进门。 “艹!”唇环青年刚迈了一步就骂了一声脏话,惹来所有人的视线。 谢秉言大大方方走过去看了一眼,一挑眉:“哟,缘分。这房间挺适合你的。” 只见唇环青年的房间正对门的方向,有一根结成环的麻绳挂在室内唯一的吊扇上,正在轻轻左右飘荡。 但是对面的窗户,分明是关闭着,打开门的这边也完全没有风,就算有风也应该是被门风吹拂着前后飘荡,它却是左右摇晃着,就仿佛,上面依然挂着一个重物…… 东子似乎很迷信,看到黑猫反应很大,看到这个麻绳反应更大。 “啊——” 东子失态的一声惨叫,腿一软,手抓住门把手好险才没坐在地上。 他脸色瞬间吓得惨白,脸上挂着恐怖的表情,看上了谢秉言手里的钥匙。 “我们换房间。” “不换。”谢秉言脸色沉了下来。 “你找死!”东子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人。 “我看是你在找死。”纪繁春本就没有进房间,见状朝这边走了一步。 虽然他看到谢秉言被和弟弟安排在一间房也有些担心,可是怎么也比这个一看就不安好心的陌生男人好。 “别忘了你们的房间是NPC给的,又不是第一次进游戏的人了,违背游戏规则的后果你自己知道。” 当他不想换吗,如果可以,他宁愿跟慕夏住一起。 纪繁春最后一句话戳中东子的畏惧心,悻悻住了手。 “麻绳有什么好怕的。”唇环青年一脸不以为意,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之后吞云吐雾一番。 “喜哥,那可是……”东子仿佛怕惊动什么,不敢说出口,用手在自己脖子的地方比划了一番。 唇环青年,也就是东子口中的喜哥,昆喜,撇撇嘴,嘴唇上的金色唇环跟着晃悠。 “就算来个吊死鬼,把她脸一遮,不还是艳遇嘛!” 昆喜说话时,眼神猥琐地朝在场几个女玩家身上瞅,“嘿嘿嘿嘿,天一黑这女人不都一样,女鬼也是女人啊哈哈哈哈!” 大部分男玩家跟着一起起哄着哈哈大笑。 纪慕夏讳莫如深地瞧了他们一眼,自己开门走进223。谢秉言眼神一闪,故意笑眯眯回头看了一眼纪繁春,在后者警告的眼神里欢喜地走进223。 …… 室内是常见的白色墙壁,白墙上有黄色的污渍,看起来有点脏兮兮;门对面有对开的窗户,并不大,挂着边缘流苏脱线的米黄色窗帘。 房间内有股潮湿的味道,纪慕夏一进门就把窗户打开透气,看到窗外是一片树林。 一片挂着残枝败叶的树林。 树林里隐约可见被埋在地下的残破石碑,石碑露出地面的小小一角呈三角形,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纪慕夏皱了皱眉头,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室内的潮湿味道散去的差不多后,便关上窗户,拉好窗帘。 “这床单太潮了,还有味道。” 谢秉言先进狭小的洗手间检查一番后,出来正在检查床铺。 虽然名义上是农家乐,冲着村长有两层楼的小院子看也知道做的时间不短,旅馆应有的设施这农家乐都有,就是在这旅游淡季,明显服务冷淡,物品也不怎么样。 两张单人床,白色的床单被洗的泛黄,旧旧的,摸上去还有些潮湿,谢秉言掀开被褥检查时,甚至从被褥里闻到好大一股腐朽的潮湿味道。 单人床两边的床头柜下面各放了一双廉价的塑料拖鞋,脏污的不知道前面的客人离开后有没有洗过,谢秉言嫌弃地瞥了一眼,宁愿赤脚也不打算穿。 这一次大概是他们在游戏里居住的最差的环境了。 有轻微洁癖的谢秉言皱着眉头,绕床走了一周,连坐都不想坐在床上。 “你刚刚去洗拖鞋了吗?”纪慕夏关上窗户走了一圈后,奇怪的问道。 “什么?”谢秉言下意识皱眉,“这东西这么脏我才不会碰……”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谢秉言看到了纪慕夏问话的原因。 他那边床头柜的塑料拖鞋,突然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淌水。 谢秉言皱眉,看向床边的地面。 室内的木质地板是深褐色的,光线有些昏暗,床边的阴影下木质地板看起来与别的地方差距不大。但是谢秉言撩起床单,还是发现自己床边的地板变湿了。 “床边也有水……” 刚刚他进门时分明没有的。 “隔壁222是绳子。”纪慕夏也没有直接说出那打了个圈,一看就是上吊绳的名字。 “这个村子叫酆都村,还供奉了钟馗像……” 纪慕夏下意识摸一下口袋里的毛笔,它老老实实呆着,看起来仿佛就是一支普通的毛笔。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酆都百鬼夜行的传说千年流传,按照游戏里对时间的要求,纪慕夏怀疑这次的时间可能是鬼节。 而这个游戏,可是真的有鬼。 如果鬼节当日百鬼夜行,他们这群玩家还能活下来几个?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晚上,两人习惯性的没有入睡,合衣闭眼躺在床上,等待着倒计时在零点时的响起。 房间的灯光有些昏暗,夜里两人没有开灯,谁也不知道夜晚开灯会不会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夜色黑的异常,浓稠的仿佛是挥发后的宿墨,又仿佛是一张吸光的黑丝绒盖住了天地间。 【倒计时第九天……】 细细微微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声音小的仿佛是怨魂在耳边低语,背景带着听起来冷飕飕的风声。 清晰可闻的倒计时过后,并没有如往日一般声音彻底消失,而是有了神秘的音乐。 听不懂的悠长语调,低沉,轻缓,高低起伏的歌唱着,仿佛是巫师的咒语,又仿佛是母亲的摇篮曲。 不知不觉,两人就在这摇篮曲一般的歌唱声中,眼皮越来越重,不受控制的睡意深沉起来。 突然—— “滴答!” “滴答!” 水滴声仿佛从洗手间传来。 “秉言哥……水龙头……”纪慕夏睡意朦胧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模糊不清的呢喃道。 “乖,睡吧,没事的。”谢秉言声音平静,从床上起身。 谢秉言努力睁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他伸出手,努力眨眨眼,发现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是游戏环境的设置,让玩家在夜里失去视力吗? 还是诡异的鬼怪作祟导致的室内进入彻底黑暗的状态? 谢秉言穿着袜子,坐在床边找鞋,脚刚刚踩在地上,猛地收回。 他踩在了一个人的脚背上! 那只脚虽然冷冰冰,湿漉漉,瞬间把他的袜子湿透了,但是他可以肯定,那是人的脚背。 看不见的黑暗中,有个人就站在他的床边。 谢秉言收回脚,可是那人更进一步,“他”冰冷的腿直接压住了床边的床单,让谢秉言按在床边的双手有了明显的感觉。 “他”弯下腰,似乎在仔细打量谢秉言的模样,冰冷的呼吸喷在谢秉言的脸上,脖子上,耳根边,带着一股冷飕飕的水腥味。 像河底腐烂的水草,又像是岸边干死的死鱼。 一只手搭在了谢秉言的脖子上,冰冷的,尖锐的指甲,往他脖颈的肌肤里扎进去…… 谢秉言猛地再次放下脚,狠狠往下一踩! “嘶——” 那个看不见的人发出古怪的惨叫声,声音像是门牙漏风。 谢秉言在心里默算了位置,专门对准他的脚趾,一踩,一扭,然后抬腿对着对方的小腿狠狠一踹! “咚!”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谢秉言踹的往后倒去,发出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听那硬邦邦的声音,不像人体落地的声音,倒像是硬的钢铁木块。 谢秉言也感受到了那古怪的硬度,他把人踹倒后自己也不好受,脚痛的不断倒吸冷气。 “滴滴答答了大半宿,你是不是尿频尿急尿不尽?”谢秉言气的就开始关照对方的身体健康。 “肾虚是病,得治。隔壁222就有个优秀的医生,不如你去找他瞧瞧?” “嘶——嘶嘶——” 那古怪的生物嘶吼出一连串的吼叫声,偏偏谢秉言完全听不懂,只能从声调中分辨,对方极为愤怒。 地面仿佛有水在往上蔓延,谢秉言感觉床单越来越湿,到后来湿的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谢秉言下意识先看一眼纪慕夏:“慕夏!” 依然是黑的仿佛失去了视力,什么都看不到。 他看不到纪慕夏现在的状况,也听不到纪慕夏的任何动静,不知道纪慕夏现在有没有跟他经历类似的危险。 这让他忍不住的担忧,情不自禁的分心。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穿透了整层楼。 “啊——” 这一声尖叫仿佛是海里的鲜血,把所有嗜血的生物给吸引了过去。刚刚还在与谢秉言僵持的古怪生物化作一阵风,从谢秉言身边溜走了。 尽管谢秉言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他能感觉,不断往上蔓延的水面迅速下降,几乎被淹的沉溺感也缓缓减轻。 而纪慕夏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 一个长长的呵欠声后,纪慕夏睡意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按床头灯。 谢秉言起初也试过开灯,可是他尝试时,床头灯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 又或者,是打开了也看不到。 纪慕夏开灯后,灯光刺眼的照亮了室内,然后,纪慕夏尴尬地发问: “你,尿床了?” 谢秉言低头,好巧不巧,水面全部褪下,刚好留下床中间偏下的位置有一滩湿润的水痕。 “还尿裤子了?” 谢秉言:…… 那个该死的鬼怪到底是什么玩意,坏他名声! 第二十五章 炮灰 鬼怪离开后,谢秉言也无心睡眠,闭着眼睛浅眠着修养一番后,天便亮了。 伴随着一阵“喔喔喔”的公鸡打鸣声,太阳从东方升起,透过薄薄的窗帘照亮了室内。 室内潮湿的水腥味在阳光中渐渐消融,暖暖的黄色,让简陋的房间变得温馨起来。 纪慕夏和谢秉言两人眼神明亮,仿佛日出是在眼里升起。 “公鸡!” 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说法几乎人人都听说过,公鸡打鸣,不是最好的时间象征方式吗? 难道这一关的时间提示这么早就出现了? “而且这一关有百鬼,雄鸡血可以辟邪。”纪慕夏越想越觉得这公鸡很重要。 “抓了再说。”行动派谢秉言一言定音。 两人简单洗漱一番,迅速出门,正准备穿过222去找221的纪繁春和秦椒时,发现222已经敞开着门。 正对着门,悬挂着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尸体下,另一个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半疯半傻了一样不断重复着说着什么。 “喜哥死了……喜哥死了……” 麻绳上挂着的尸体,正是昆喜,正挂在吊扇上的上吊绳绳扣里,左右摇晃着,舌头吐出来,两眼翻白,脸色肿胀难看。 谁也没有提把他放下来的事情,昆喜自己的小弟都不做,纪慕夏和谢秉言两个向来谨慎的人更不会碰。 在尸体会真真切切变成鬼怪的游戏世界里,不是他们发善心的地方。 谢秉言走入室内,观察一番,看到昆喜的脖子上除了麻绳,还有几根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黑色发丝。 “还以为是个大反派,原来只是炮灰。” 谢秉言嗤笑一声,对昆喜战斗力之弱表示十分失望。 昨天白天,昆喜还在威胁纪慕夏,用手在脖子间比划,吐着舌头像一个吊死鬼。 现在他自己就变成了吊死鬼。 纪慕夏倒是问起正事:“怎么死的?” 昨晚就听到了昆喜的叫声,还帮忙吸引走了谢秉言那边的鬼怪。 只是昆喜的死亡经过,明显是同住一屋的东子最清楚。 东子似乎惊吓过度,动作和说话的表情透着一股木讷迟钝,缓慢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昨晚睡前……喜哥明明把这麻绳烧了的……我亲眼看到喜哥把它烧成灰……” “结果晚上又出现了……它又出现了……上面还挂着一个人……一个头发很长的女人……” “不要缠我!不要缠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东子被追问着,越说越慌张。 到后来,直接抱着头,就是痛哭流涕着嚎叫。 他们门本就打开着,如此剧烈的动静,很快把其他玩家也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 大背头打着呵欠,搂着一个漂亮的女玩家走了过来。他运气不错,正好跟自己队伍的一个女玩家分配到同一间房。你情我愿的,把恐怖游戏过的像在度蜜月。 “昆喜死了?嘿,我就知道那小子是个短命鬼。” 大背头看到昆喜的尸体,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跟他一起的那位女玩家漂亮中带着几丝精明,看到东子精神崩溃的模样,冷静地看向先来的谢秉言和纪慕夏。 “怎么死的?” 谢秉言视而不见,故意回答:“没看人都给吓疯了,再问也没什么用。” 女玩家深深地看了谢秉言一眼:“你们来的最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秉言对着她龇牙一笑:“吊死鬼吧。” “他说昆喜睡前把上吊绳给烧了。” 大背头看着昆喜的尸体也不放过嘲讽的机会:“自己找死怪的了别人。走吧,宝贝,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鬼。” 大背头大摇大摆的来,又大摇大摆的离开。 女玩家想留下再问问时,被大背头强硬的搂住肩膀带走了。 谢秉言嗤笑一声:“都把别人当傻子呢。” 女玩家想从他们这里套情报是精明,大背头假装不知道也不是蠢,而是想利用他们先知道情报的人,来探路。 “奇怪,221不会是出事了吧?”纪慕夏走出222房间,担忧地看向隔壁221。 221里住着纪繁春和秦椒,现在都没开门,也没看到有人出来。 222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玩家查看昆喜的死,只有221一直房门紧闭,这太不符合秦椒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了。 “应该没事。”谢秉言见不得纪慕夏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尽管看纪繁春不顺眼,更不愿意看到纪慕夏因为哥哥出事露出伤心的表情。 他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我听到你们声音了。”秦椒很快就来开门,“我早上一直在等你们,终于来了。” 秦椒难得的客气脸,反而让外面两人同时心生疑惑。 谢秉言却没有贸然进门,警惕地看着她:“我是谁?” “你是死变态。”秦椒翻个白眼。 “好了,是你。”当面被骂,谢秉言反而放心了。 “果然是变态,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听人骂你。”秦椒让开身后的位置,让他们看到还躺在床上的纪繁春,“进来吧,自己看。” “哥!” 纪慕夏这才知道,早上二人一直不出来,是因为纪繁春病了。 不是感冒,也没有发烧,就是一种诡异的虚弱。 纪繁春也没有昏迷,该睡时能睡,该醒时也清醒着,就是脸色蜡黄,看起来精神就十分差。 “我没事,就是感觉很虚弱。”纪繁春身为医生,最了解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是大病初愈后,肌肉无力精神萎靡。” “该不会是被秦椒一夜掏空了身子吧。”谢秉言总觉得纪繁春这虚弱的模样,像被狐狸精榨干了。 秦椒在二人进门后,迅速关上门,闻言当即怒骂:“谢秉言你才狐狸精!” “好了。”一向温和的纪慕夏难得的发起来脾气。 亲哥虚弱成这样,谢秉言和秦椒还在对骂,这让他不禁怒从心起。 “怎么办,一直在这里躺着也不安全,哥你能站起来吗?” “我能行动,就是不能做剧烈运动。”纪繁春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僵硬缓慢,仿佛关节生了锈。 纪慕夏几次忍不住想去搀扶他,都被亲哥拒绝了。 纪繁春慢腾腾坐起身来,在室内走了几步。 刚刚走了十来步,他就忍不住弯腰大口喘气,仿佛是跑了马拉松一般。 纪慕夏看的心焦如焚。 “怎么会这般,哥哥你昨晚碰什么了吗?” 纪繁春摇了摇头:“没有。我看到那边有上吊绳,怕有水鬼,晚上连脸都没洗,完全没敢沾水。” 他刚说到这里,谢秉言灵机一动,突然想清楚了自己夜里一直没看清楚的那个鬼怪是什么。 “水鬼在我那。” 其余三人的视线同时投向谢秉言。 尽管同居一室,纪慕夏昨晚睡得很好,也很沉,谢秉言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感受到。 谢秉言当即把自己从睡前发现拖鞋变湿,到夜晚的水声,床边看不见的鬼怪说了一遍。 秦椒紧张地看看自己的床:“你说它后来跑了,那就是还没死。按照游戏的规则,鬼怪都是轮流找人,今晚会不会来找我?” 谢秉言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没呛声,弄得秦椒都不习惯地看了谢秉言好几眼。 “先别管晚上,还是说说白天吧,昨天白天神庙失踪了几个玩家,不知道是生是死。” 纪慕夏说的,是被昆喜强行要求去神庙其他地方找线索的几个玩家,后来一个都没回来。 “白天还是先按村长的要求去神庙做事,村长是关键NPC,暂时别激怒,以观察为主。”纪繁春费力地扶着墙壁站着,“就是要拖你们后腿了。” “现在大概是早餐时间,我们去楼下饭堂跟其他玩家交流一下信息。”纪慕夏想了想,上前搀扶住纪繁春,“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也许哥你病了并不是坏事。” 秦椒重新打开门,纪慕夏细心地搀扶住纪繁春往门外走。 看着两兄弟相依相偎的背影,谢秉言的眼神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羡慕和嫉妒。 他多希望,被纪慕夏这么搀扶的人是他自己。 “纪慕夏人真好。”秦椒在谢秉言身边低声道。 谢秉言奇怪地看着她:“嗯?” “我是说,两兄弟感情真好。”秦椒回过神来,淡漠一笑,“我曾经也有个弟弟,可惜,已经不在了。” 说完后,秦椒很快追上已经走下楼梯的两兄弟,热情的道:“来,我们轮流替嘛,免得谢秉言吃醋。” 她亲密的搂住纪繁春另外一只手臂,把纪繁春往自己身边一带,恰好,纪繁春挂在腰带上的毛笔不小心把秦椒的腰身戳了一下。 “哎呀,你的什么东西好硬!”秦椒夸张的一声娇呼,“讨厌,顶到人家了~” 谢秉言:“……” 刚才的伤感完全是错觉,秦椒还是那个讨厌的女人。 纪慕夏:“……” 他有种错觉,自己的亲哥似乎要被女流氓叼走了。 纪繁春脸色尴尬地连忙解释:“是我的笔……” 纪慕夏一愣:“等等,笔!”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笔,那支从钟馗庙里带出来的,写有所有玩家名字的笔,自己挑选了位置挂在那里,只有玩家才看得到,NPC都视而不见的毛笔。 “对!笔不见了!” 谢秉言第一个跟上纪慕夏的思路:“昆喜身上的那支毛笔已经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纪慕夏直接松手,把哥哥推到秦椒的怀里,自己同时与谢秉言返回楼上,冲向222。 然而,他们失望的发现: 昆喜的尸体不见了。 不但昆喜的尸体不见了,疯疯癫癫的东子也不见了。 身后,纪繁春被纪慕夏把他一推,一不小心,手肘撞到了秦椒的怀里,脸色更尴尬了。 秦椒起初一阵羞恼,看到纪繁春的不自在,笑道:“哟,你害羞了?” 纪繁春坦然:“是啊,毕竟没你脸皮厚。” 秦椒:“……” 什么害羞,一丘之貉,果然跟谢秉言一样讨厌! 第二十六章 偷鸡 “昆喜的尸体不见了。” 纪慕夏和谢秉言回来时,还在谈论之前的事情。 “我记得,刚刚看到他吊在上面时,他身上的毛笔不见了。” 谢秉言看着纪繁春和秦椒问道:“昨晚有没有发现毛笔有什么不一样?” 秦椒耸耸肩:“没啊,既没发光也没飞起来。” 纪繁春也道:“睡前我还想取下来,又怕取下来反而有危险,没敢碰。” 所以,这支毛笔到底有什么作用? 只是标明每个玩家的身份牌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昆喜死后又不见了?是鬼怪拿走了,还是其他人拿走了? “东子。” 纪慕夏和谢秉言对视一眼。 在他们进入222之前,只有东子在昆喜的尸体旁。 可惜的是,东子也不见了。 “先去吃饭吧。” 等到四人下楼,到了饭堂,却正好看到东子。 东子原来已经下楼了,坐在餐桌边,表情有些呆傻。 一个酒红色卷发的中年女玩家坐在他身边,热情的给他盛稀饭夹咸菜:“来,东子弟啊,不是姐姐说你,再大的伤心也要先吃饱饭不是?这么危险的游戏,没有个好体魄怎么逃生。” 东子眼神直楞楞看着前方,双眼放空,没有回答。 方师婕干脆拿着勺子,把粥一勺一勺的喂到东子面前:“啊?” 东子真的张开嘴,一勺一勺的吃了。 纪慕夏扶着纪繁春在远处坐下,去桌上取了馒头稀饭吃着。 早上的气氛比昨晚上更为沉凝,因为玩家基本已经知道,昨晚死人了。 而且不少玩家也在夜里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危险。 原本抱团最严重的一个是昆喜,一个是大背头王丰。现在昆喜死了,东子也疯疯癫癫的样子,王丰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也没内斗的去收纳成员,昆喜原本威逼利诱过来的玩家瞬间松散了。 松散的玩家坐在不同方向,不少人跟纪慕夏几人一样,自己拖了一张椅子跟朋友在一起吃。三三俩俩,各自小规模的在合作着。 纪慕夏刚把纪繁春扶着坐下,有一个白净温和的中年男人就冲着二人走了过来。 “我是医生,需要帮助吗?” 中年男人友善的对纪繁春说道。 纪繁春一听就笑了:“好巧,我也是。” “我是北志勇,是外科医生。”北志勇两鬓斑白,年纪偏大,但是精神不错,看体型平日也有锻炼。 “纪繁春,也是外科医生。”纪繁春的态度不算热情,保持着彬彬有礼的距离。 昆喜人虽然像个短命的混混,但是之前给他们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这一局游戏里,除了纪慕夏之外的所有人都背负着命债。 对于谢秉言为何手上尤仁明,纪繁春是清楚的。 他自己为什么有命债更清楚,身为医生,那是他最失败的一次手术,也是他感到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每一位医生从学医时,就不想说出那句话,可是医生也是人,还是会面临那个时候。 对不起,我尽力了。 可是纪繁春知道自己是因为能力有限,才导致了绝症病患冒险做手术依然最终离世。但这位同行是不是如此,他并不敢保证。 每一行都有老鼠屎。 北志勇没在意纪繁春的态度,他也不是来套交情的。 “你是医生,那你这病?感冒?” “鬼压床。”纪繁春知道,对北志勇这种聪明人,自有自己的想法,你说实话他不一定相信,说的符合他自己的猜测才会相信。 “不知道是什么鬼,什么都看不到。” 果然,北志勇听到这样的话语反而露出肯定的神色:“我昨晚也是!” “我同伴也遇到了看不见的鬼,有点像鬼打墙,被困在卫生间差点没能出来。” 北志勇主动说出自己那方的情报,纪繁春也说出了一定的信息,同样听到情报的纪慕夏看了看谢秉言,得到他的许可后说道:“我们房间遇到的可能是水鬼。” 北志勇恍惚的点点头。 “看来这一次果然和民间百鬼有关系……” 一直沉默的谢秉言突然发现了问题的盲点:“等等,你们之前也没有看到鬼的样子?” 北志勇朝自己那位同居一室的同伴点点头,那是一位家庭主妇模样的中年妇女,朝着他走了过来,一点没避讳的搂住北志勇的胳膊。 “遇到鬼打墙的是我,当时我什么都没看到,洗手间里一片黑,只是被困住了感觉像是老人口中说的鬼打墙。” “我们也没看到,只是床单拖鞋全被打湿了才猜测是水鬼。”谢秉言沉声说道,纪慕夏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那东子说看到一个长发的女人,他是怎么看到的?” 四人齐齐看向东子。 秦椒低声道:“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北志勇二人看着还在被人喂饭的东子有些不确定。 “会不会是必死之人才能看到?” 正在这时,从饭堂外,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室内十几个玩家,黑猫谁都不理,偏偏从东子身边经过,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东子,对着他声音凄厉地叫了一声:“喵呜——” 明明自己也养猫、自己也喜欢猫的纪慕夏听到这样的猫叫,浑身汗毛倒竖。 这不是撒娇,也不是发情的那种猫叫,有点像是午夜时分,街头流浪猫厮打成重伤后绝望而凶厉的惨叫。 “猫!” 刚刚镇定了一点,坐在餐桌边发呆的东子一看到黑猫,情绪激动的再次发疯,“是黑猫!不祥的黑猫!” 委屈着自己喂饭讨好后,刚问出点讯息的方师婕看着再次发疯的东子,气的一脚把黑猫踹飞:“该死的猫!” “嗷呜——”黑猫惨叫一声,被直接从室内踹到室外。 纪慕夏看不过去,快步走出室外想看看黑猫有没有受伤,然而室外什么都没有。 空中也没有传来黑猫落地或者撞墙的声音。 就仿佛方师婕一脚把黑猫踹进了空气里。 纪慕夏在门口站了许久,特意寻找一番,连一根猫毛都没找到。 直到村长来发布任务,纪慕夏才放弃。 今天玩家的人物依然是去神庙,村长提来许多纸钱,要求焚烧供奉祖先。 神庙里不少除了供奉神像,还会供奉祖先牌位,放在那里用来沾沾神明的仙气。当然,一般不会跟神像抢位置,只是挂个名,牌位统一放在一间偏殿里。 因为钟馗庙比较少见,纪慕夏也不清楚钟馗庙里的祖先牌位会在哪里。 玩家一起出发去钟馗庙的路上,纪慕夏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开来。 昨天,村民是披麻戴孝着,在家里内外打扫清洁。钟馗庙对玩家的要求也是基础的打扫卫生,在神龛前置香案和祖先牌位,换上新鲜的酒肴果品。 因为他们四人去的迟,最后劳动都没做,只是从北志勇口中打听来的消息。 至于他隐瞒了多少就不清楚了。 到了今天,玩家手里拿到了村长安排下来的纸钱和冥衣,明显是用来烧的。而路过村里其他人家时,已经看到有村民在路口焚烧起堆的像坟山一样的冥钱。 钟馗庙的节奏与村民的节奏是一致的。 看到这些,纪慕夏反而放松了不少,这大概意味着在钟馗庙果然是安全的。 经过村口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时,纪慕夏看到了一只漂亮的大公鸡,昂首挺胸的走过,身后跟了一串母鸡。 纪慕夏眼神一闪,盯着大公鸡内心蠢蠢欲动。 恰好,有人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们早上听到没,公鸡打鸣!” 姜建国激动地对着周围的玩家手舞足蹈的比划着,“闻鸡起舞听说过没,公鸡打鸣就天亮,说不准它就是代表时间。” “哪有这么简单。”站在他旁边的同伴不以为然。 “不试试怎么知道。”姜建国搓了搓手,显然很是蠢蠢欲动。 正好,纪慕夏也有心想试试。 就像那块“耕读传家”的匾额一样,谁能想到,最显眼的关键NPC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第一天晚上就出现了。 说不定,这次的公鸡也是这样的关键道具,就算不是时间,也一定跟时间相关。 纪慕夏跟谢秉言眼神交流一番,纪慕夏不动声色继续搀扶着纪繁春,谢秉言主动上前搭话:“你想怎么试?” 长得圆圆胖胖的姜建国一听有人有意配合,吸溜着口水道:“抓起来,弄晕,然后看时间会不会停止。” 谢秉言:“下药?我们可没药,而且药剂过量了弄死了就不好。” “转晕它!”姜建国拖了外套,左顾右盼一番,看着其他玩家走入钟馗庙,“你帮我掩护,我来动手,我杀鸡可熟练了!” “现在动手?”谢秉言看了看周围,玩家是走了,但是还有村民。 “不过晚上谁知道去哪找鸡,就现在。”谢秉言只是稍作思考,自己说服了自己。 “行。”纪慕夏果断再次把纪繁春推给秦椒,以防止待会公鸡主人看到有人偷鸡来追杀,逃跑时纪繁春如今的状况显然不行。 “交给你了。” 秦椒:…… 这一局,她的任务就是当保姆吗? “小鸡小鸡我来啦!”姜建国说做就做,把外套张开,佝偻着腰身,悄悄摸了过去。 他原本想用外套扑上鸡,公鸡太过精明,发现不对劲后直接往上飞。 姜建国一激动,整个人拿着外套一起扑了上去,把公鸡死死压在下面。 纪慕夏看到,姜建国的肚子下残留出鸡尾巴。 那个位置,那个体重,纪慕夏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秉言黑着脸连忙把姜建国拉起来,看着地上被压扁的公鸡,浑身冒黑气。 姜建国挠头傻笑:“不好意思,最近又胖了……” 动静太大,远处的村民已经发现了,提着一把菜刀跑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第二十七章 黑狗 偷鸡被抓个正着,纪慕夏紧张地差点拔腿就跑。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这还是第一次做贼。 但是村民的愤怒在谢秉言早有准备的掏出钱包后,就消失了。 用一张一百的毛爷爷打发了村民,谢秉言轻松耸耸肩:“你瞧,解决了。” 纪慕夏:“那你还让我哥先走。” 搞得他以为要有一场恶斗。 谢秉言嘿嘿一笑没解释,纪慕夏怀疑,他就是故意的,故意隔音一下纪繁春。 真是幼稚。纪慕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公鸡也死了,怎么好像没什么变化?” “既然不是时间,那吃了也无妨吧。”姜建国笑呵呵地砸吧砸吧嘴,让纪慕夏非常怀疑这胖子的真实企图。 纪慕夏直接道:“我怀疑你就是想吃鸡。” “咸菜吃的太烦了,我来做个鸡打打牙祭。”姜建国提着被自己压死的可怜公鸡,找地方处理。 谢秉言看着已经被拔毛的公鸡顺口问道:“那主人不是很在意鸡,奇怪,民间不是说公鸡血可以辟邪吗。这村子,不需要公鸡血吗?” 纪慕夏顺口答道:“鬼节用不着鸡,反而要用到鸭。” 谢秉言:“鸭?” 纪慕夏一愣,对了,他怎么忘了。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妙,有些时候不经意间看到的消息,特意去回忆时想不起来,有时候因为一两个引子就会勾起回忆。 纪慕夏此时想到的,就是以前看民俗时不经意看到的一些信息。 “据说人死后要过奈何桥,鸭子会游泳。” “嗯?”谢秉言敏锐地察觉到纪慕夏的情绪不太对,“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些事,现在还有点不确定。”纪慕夏看看走远的姜建国,冲谢秉言招招手,低声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鬼节是一种灵魂崇拜,在这一天,人们烧香祭祀祖先,祈求家人健康平安,家人也趁此机会得以团聚。 这团聚的,不单单是生者,也包括死者。 鬼节鬼门大开的时候,死者的亡魂也会通过鬼门,来到人世间与亲人团聚。 按照传统的说法,讲究的人会从七月初十就开始准备,一直到七月十五零点鬼节到来。 自七月初十开始,家家户户将厅堂打扫干净,在神龛前置香案和祖先牌位,备酒肴果品连日供奉,以迎故祖。 到了七月十三,焚烧冥衣、冥钱,在灵屋祭奠新逝的长者。 七月十四是送祖日,用冥纸写上祖先的名讳在户外焚烧以祭奠故祖。 七月十五是鬼节,鬼节要烧纸钱。烧纸钱也不能只烧给自己的亡亲,也要给无后人的亡灵烧一点,以免他们在阴间为难自家故祖,于是有了七月十五晚为孤鬼“烧孤衣”的传统。 在过鬼节祭奠祖先时,有些地方比较讲究,会用鸭子做祭品。因为据说人死后要过奈何桥,鸭子会游泳,祭拜祖先时所用的纸钱、衣物要靠鸭子驼过奈何桥。 纪慕夏说完自己还记得的信息,“这是比较古老的民俗传统,但是遵守的人已经很少了,很多人到了鬼节比较避讳,早早回家不出门,鬼节其他风俗更是不会遵守,我也是没想到。” 因为很巧,村长要求玩家在钟馗庙祭祀的步骤与这相似。 这里没有能直接看到时间的物品,没有日历钟表,玩家不知道来到村子里的具体时间。 “如果按游戏的尿性,十五鬼节可能是第十天,倒推的话昨天应该农历的初六。”纪慕夏陷入难以抉择的时候,“但是从今天村长给他们的纸钱算,今天又应该是十三。” “还有一种可能,时间流速不正常。”谢秉言补充道。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能猜到这次的时间是鬼节,能估计现在大概日期是七月上半旬。 “这鸡,还吃吗?”谢秉言已经闻到了烤鸡的香味。 他吞了吞口水,看向那边胆大的吃货姜建国已经把可怜的公鸡烤熟了。 自备了火源和佐料,准备的相当齐全。 纪慕夏同样吞了吞口水,连着两天的清粥咸菜吃的他无比思念营养剂,好歹还有各种水果味。 “还是别吃了,总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 看着姜建国拿着烤鸡走过来,有点不舍的撕下一丝鸡皮递过来,纪慕夏直接拒绝了:“你自己吃吧,我们不敢吃。” 他没编造借口,是看在姜建国为人还不错的份上也说明了一番。 姜建国浑然不在意,大大咧咧道:“嗨,没事,放心好了,我游戏里吃过几次,食物都没事的。” 纪慕夏嘴唇动了动,想到了上一关的那位汉学家。 如果让姜建国去汉学家经历过的毒药公爵游戏,大概第一晚上就会死吧。 谢秉言同样拒绝了姜建国,后者也不在意,美滋滋一个人把烤鸡吃完了,吃的满嘴流油。 确认了公鸡不代表时间,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纪慕夏和谢秉言准备进钟馗庙。 就在进门的一刹那,纪慕夏心里若有所感突然回头,看到外墙墙根下似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跳跃而过,看起来就像是黑猫。 纪慕夏脚步顿了顿:“刚刚有没有看到一只黑猫?” 谢秉言:“没有。” 纪慕夏想了想,暂时放下,走进神庙。 神庙内一阵喧闹,玩家并没有按村长要求打扫和烧纸,而是围成了一团,似乎在吵闹着什么。 纪慕夏在外围看到纪繁春和秦椒二人,凑过去汇合。 “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秦椒,她带着看好戏的笑意道:“昨天失踪的那几个人回来了一个。” 秦椒说的是昆喜和大背头昨天在村长还没到来时,强行让自己手下两个玩家去神庙周围地方探索后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的玩家。 两个都是男玩家,只回来了一个,身上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平白失踪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在这到处都是鬼的游戏里,谁也不敢保证现在还是本来的玩家。 秦椒也说:“谁知道现在还是人是鬼。” “我记得昨天原本就少了三个玩家。”纪慕夏若有所思。 总共十八个玩家,昨天钟馗庙里他们最后到来时只有十五个玩家。出去了三个一直没回来,加上后来被派出去的两个玩家,一起住进村长的农家乐旅馆的,只有十三个玩家。 早上昆喜又死了,现在按原本的过程应该只有十二个玩家。 但是今天回来了一个,只回来了一个。 怎么都让人奇怪。 纪慕夏听到那边有人声音尖锐地质问:“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是怎么回来的?是不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回来的!” “我真的是人!”那个男玩家叫罗森,一副文弱的模样,被众人怀疑的责骂的脸涨的通红,“是鬼早就凉了!” “王哥,你要相信我!” “行了。”大背头,也就是王丰,看到罗森对自己使眼色,心里有了计较。 “我的人我自己盯着,你们管好自己就行。” 他拦下其他玩家的质疑,让这位本就是他派出去的小喽啰玩家回归了自己的队伍。 尽管其他玩家有些畏惧不愿意让罗森靠近,王丰依然把他带在身边。 “把别人当傻子呢。”谢秉言对王丰的小心思十分不屑。 早上是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王丰如果真的相信罗森,就不会不把后背交给他,时时刻刻依然跟他拉开距离保持警惕,而且一定会带上其他玩家,并不单独与罗森相处。 他是怀疑罗森消失的这段时间,有了什么新发现,等着坐享其成。 只是罗森本就是被王丰强迫出去的,现在真的会对王丰说实话吗? 谢秉言看了那边几眼,没有再管他人。 今天每个玩家都被村长安排了纸钱,他们提着自己装了纸钱的竹篮去了偏殿。 正殿供奉着钟馗像,偏殿供奉着祖先牌位。 牌位前的桌案上,香炉点燃了三炷香,下面的铁盆里也有烧完的纸钱,有玩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按照流程,四个人规矩的挨个上前,上香,烧纸钱。 整个过程没出什么意外,十分顺利,让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完成了最基础的任务后,纪慕夏上前一步,近距离观察着牌位。 “牌位上有名字吗?”秦椒照顾着纪繁春,没有离他太远,不方便上前查看。 有了以前的阴影,真怕又写的是玩家的名字。 纪慕夏摇了摇头,还好,这一次比较正常。 牌位上很明显,供奉的大部分都是钟姓,这在村子里比较常见。比较传统的风俗上,写牌位或者墓碑时,会在女性姓名前冠上丈夫的姓氏,所以乍一看全是一水的同一姓氏。 “咦?”看着看着,纪慕夏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秦椒立刻提起心来:“怎么了?” “好巧,我差点以为看到昆喜的名字了。”纪慕夏看清楚后解释道,“看错了,是钟昆喜,大概是同名。” 这里的牌位十分多,前前后后分了五六排,加起来有两百多个。 “钟昆喜”的名字十分靠后,在角落处,夹在“钟桂英”和“钟方锡通”之间。 “钟方锡通”听起来有点像是嫁入钟家的女性,但是这里没有按照正规格式写上对长辈的尊称,“先考”或“先妣”等,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姓名。 纪慕夏也只能当做是民俗不同,暂且放下。 一番观察后,白天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完成任务离开时,纪慕夏看王丰依然好好的,罗森跟在他身边,同样是老老实实的模样。 一直到离开钟馗庙时,纪慕夏无意间走过那位带着东子的酒红头发的方师婕身边时,听到对方在跟同伴抱怨。 “这破庙怎么什么玩意都有,黑猫竟然还敢跟来这里。” 纪慕夏脚步慢了半拍,默默偷听。 她的同伴没好气道:“好了,神像面前少说几句,就算不信也别冒犯。” “切。” 纪慕夏低头,故意在手腕上用指甲抓出一道血痕,然后把衣袖往下拉,盖住血痕只留了一点点染血的衣袖在外面。 他快步走到方师婕身边,低声道:“你也被猫抓了?” “没有。”方师婕警觉地拉开距离,没有承认。看到纪慕夏故意轻声一笑,“怎么,小帅哥怕猫?” “没有就算了。”纪慕夏不自然的扯一下衣袖,直接走开,“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黑猫吗。” 方师婕精明细心,本就在纪慕夏靠近时在打量他,眼神扫到他衣袖上的血迹,嘴角笑意深了深。 纪慕夏已经没再搭理她,追上谢秉言几人,只留给方师婕一个背影。 方师婕身边一直呆傻沉默的东子此时突然开腔:“方姐,我有点害怕……” “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吗?” 方师婕还没回答,她的同伴先对他怒目以视,眼睛瞪得跟门神似的。 方师婕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间,跟自己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兄弟也离不开我。” 东子缩了缩脖子,反而放下心来:“你们一起更好。” 方师婕笑了笑,没再说话。 刚刚不是一直装疯卖傻吗,现在准备有所行动了? …… 被所有人忽视的病秧子纪繁春,不动声色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情况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团队合作中,怕的不是猪队友,是自以为聪明的精明人。 偏偏,这一次游戏里这样的聪明人最多。 也不知今晚过去,又会死多少人? 回到村长家时,一群人齐齐一惊。 门口蹲着一只黑狗,眼神冷冷地看着众人,不像普通狗的热情,冷飕飕的,甚至有点像野狼。 黑狗蹲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冷冰冰的雕塑。 但是它冰冷的眼神,像人一样,挨个从每个玩家身上扫过,带着打量的意味。 当它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莫名的有种灵魂都被冻结的感觉,僵硬的被冻在远处,不得动弹。 看了一遍后,黑狗大摇大摆离开了,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温度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纪繁春感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身子更虚弱的摇晃了几下,还好纪慕夏稳稳充搀扶住他。 “哥啊,你很有点虚啊。”纪慕夏话中有话道,“晚上少看电影。” 纪繁春:…… 还准备关怀一下弟弟,现在,只想打弟弟的狗头。 纪繁春狠狠揉了一把纪慕夏的头发,这才发现,纪慕夏是是真的神采奕奕,完全没受到黑狗的半点影响。 再看看周围的人,包括谢秉言,现在都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纪慕夏是特殊的? 纪繁春不动声色,没有张扬,只故意把身子大部分力量放在弟弟身上,压得他也一身大汗,看起来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到了晚上村长和其他人送饭时,纪繁春找了个机会单独问道:“村长,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风俗,比如说觉得黑色比较吉利?” “没有啊。”村长莫名其妙看着纪繁春。 “那您家怎么养的动物都是黑色,先是黑猫,现在又是黑狗。” 村长脸色一臭:“什么黑猫黑狗,俺们从来不养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你家房子里跑出来的黑猫不是你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到纪繁春还要纠缠,村长不耐烦了。 “我们村,根本没人养猫养狗!” 第二十八章 倒计时第八天 这一晚,纪繁春特意跟纪慕夏百般叮嘱才放心让弟弟离开。 如果不是知道游戏规则不可违背,他简直想自己跟纪慕夏住一起,让谢秉言滚蛋。 不论是村长,还是在农家乐里帮忙的其他村民,统一的回复都是:村里没人养猫养狗,而且他们也没看到过猫狗。 纪繁春当时就觉得问题大了。 如果那两只黑猫黑狗都是鬼怪,大白天都能出来,而且如影随形跟着玩家,明显来者不善,危险大了。 “我倒是觉得,它们是有目标的。”纪慕夏回忆着几次见到黑猫的情形,眼神微微闪动。 “黑猫第一次出现时,是从你们房间。” 黑猫是秦椒打开门时,从221窜出来的,当时东子格外嫌弃,看模样像是觉得黑猫不吉利。 但是第二天早上,在餐桌旁再见到黑猫时,黑猫不再躲人,目标明确的去找东子,而东子对黑猫的嫌弃就变成了惊恐,反应格外大。 “那个东子应该知道什么,前后对黑猫的态度相差太大了,我本以为,踹黑猫的会是东子。” 嫌弃和惧怕之间,只隔了一个晚上。 明明昆喜是被吊死的,为什么东西会怕一只黑猫? 四个人一起想破脑袋,提出了各种假想,却苦于缺乏证据,不得其门。 可惜,东子一开始是装疯卖傻,后来是被那个叫方师婕的女人圈在身边,一直等着东子露馅。 他们现在想去找东子也没机会。 “明天再说吧。今晚,他不一定能活下来。”谢秉言摘下眼镜,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纪慕夏见状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睡觉吧。” 纪繁春点了点头,看着二人回房,自己默默坐在床边,看着纪慕夏出门把门带上,最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从一开始到钟馗庙拿到毛笔时,纪慕夏的待遇就是最特别的。 他既希望纪慕夏真的会是那个特殊的幸运者,又不希望他是。 因为那意味着,纪慕夏将站在剩下所有玩家的对立面,成为其他玩家想要抢夺的香饽饽。 而现在他偏偏成了拖油瓶,无法帮忙弟弟,反而容易成为掣肘他的软肋。 纪繁春把所有担忧咽在腹中,默默躺下。 思索着思索着,纪繁春突然觉得身边太过于安静了点。 他下意识一回头,看着秦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但是她睡得很不安生,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仿佛在做噩梦。 纪繁春幽幽一叹,看到头顶的灯光自然熄灭,顺其自然的闭上眼睛。 一直躺在床上并没有下床查看的纪繁春不知道,在秦椒的床边,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头朝外,脚朝内,仿佛有一个他看不到的人站在秦椒的床边,直到灯光熄灭,影子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便彻底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一晚,同样不安生的还有别的房间。 东子因为不安,不敢独自一个人住在之前昆喜死了的房间。 方师婕别有用心,带着东子住进自己的253,但是只许他睡地铺。 东子并没有拒绝,还主动说为了怕游戏规则判三人同住一起不合格,主动睡到了浴室。 浴室里有浴缸,看起来旧旧的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方师婕从柜子里翻出了带着很重潮味的被褥给他铺在浴缸里,也没有多想,因为很快灯就自动熄灭。 “姐,睡觉。” 外面她的弟弟在喊她,方师婕看了一眼在浴缸的被褥里缩成一团的东西,轻蔑地瞥了一眼,嘴上却体贴说道:“东子弟别害怕啊,有什么危险一定记得要叫我们。” 东子的声音闷闷地从被褥里传出来,又变成了那副怂的神经质的模样。 方师婕没有再管他,出门后带上门。 想了想,方师婕从袖中掏出一根挂了铃铛的细线,一头系在门把手上,一头系在自己的小拇指上,这才回到床上睡觉。 作为江湖上的老人,方师婕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东子。 她弟弟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没多久,方师婕也听到了游戏的倒计时。 伴随着倒计时的声音,方师婕突然听到了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水流声还颇大的样子,让她在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一出画面:溢满水的浴缸里,水流从浴缸边缘哗啦啦落到地板上,再从地板顺着门缝往卧室蔓延…… “东子在搞什么鬼……” 隔壁床她弟弟不耐烦低骂一声。 方师婕一听到那个“鬼”突然想起了,今天有玩家说昨晚遭遇的可能是水鬼,室内有水差点被淹死。 方师婕连忙道:“嘘——闭嘴!” 她弟弟立刻反应过来,屏息凝神没有再说话。 如果是水鬼,只需要找一个替身就行了吧? 方师婕静静感受着小拇指上的细绳子,等待着绳子被拉扯的动静。 她紧紧闭着眼睛,没敢睁眼看,怕一睁开眼,看到床边垂着一张被水泡的浮肿的脸在面前看她。 也因为如此,她错过了墙壁上和天花板上的动静。 一道比夜色更浓郁的黑色阴影,从紧闭的窗户缝里挤进来,在墙壁上不断扩大,扩大。 很快,它的身子充斥了整个房间。 墙壁上是它的身子,天花板上是它绿油油的眼睛。 它垂下头,在室内嗅来嗅去,鼻息变成了一道道冷风,吹起了方师婕和弟弟的头发,吹得二人紧张地瑟瑟发抖。 最后,它停留在方师婕的脸上。 “喵呜——” 犀利的猫叫声在方师婕的面前响起,炸裂的她的耳朵震耳欲聋。 方师婕浑身颤栗,猛地睁开眼后,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浓郁如墨的黑暗。 她猛地坐起,看到对面的墙壁上,又一道巨大的影子。 长长的,毛茸茸的,仿佛是什么动物的尾巴。 她顺着尾巴根往左看,看到那道影子跨越了三道墙壁,仿佛扭着身子,一直绕到了她的背后…… 又一道冷风吹在她的颈后。 方师婕小心翼翼回头,看到了墙壁上,两只绿油油的竖瞳卡按着她,还有张开的血盆大口,和那反光的尖牙…… “喵呜——” “啊——” 听到室外传来的猫叫声和方师婕的惨叫声,浴缸里,东子把自己裹在湿漉漉的被褥里,浑身颤抖着自言自语的给自己壮胆。 “猫怕水的……猫讨厌水的……它一定不敢进来……” 东子一直开着浴缸的水龙头。 浴缸里的水满了,被褥被泡的膨胀,把他整个人浸泡在里面,皮肤泡的发白。 东子提前堵住了浴室的地漏,地面也被蔓延的水泡的有了薄薄的一层积水,缓缓往外流淌。 这个水的高度对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普通的猫来说,是一段艰难的路程。 东子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等着熬过这一晚。 不一会,方师婕弟弟的惨叫声也相继响起。 东子身躯一颤,一咬牙,屏住呼吸把头也沉入水面。 猫的嗅觉太厉害了,闻到他的味道一定会追过来的。 屏气到了极限,东子终于憋不住了,伸出头大口大口呼吸时,外面有浓浓的血腥味飘来,但是没了任何猫叫声。 东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又熬过去了。” 他在冷水里泡的冷得麻木,连感官也变得迟钝了。 脸颊侧面突然传来湿漉漉的感觉,毛糙糙冷冰冰,还带着浓浓的腥臭味,让东子反应迟钝的慢了半拍。 这毛乎乎的是什么感觉,像……麻绳? 这腥臭的味道是什么东西,像……血腥味? “猫怕水,可是我不怕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杀意。 那毛糙糙冷冰冰的腥臭东西缠住了东子的脖子。 东子面色剧变,终于想到这是什么了。 他惊恐地抬头,看到了头顶上倒挂在天花板上,瞳孔几乎爆裂的掉出来的昆喜的脸。 “东子,哥来找你了。” 昆喜的脖子上,一个麻绳横亘在那里。 仿佛一道红线,一头系在昆喜的脖子上,一头系在东子的脖子上。 “啊喜哥——” 麻绳狠狠缩紧,昆喜往上一拉,东子的话戛然而止…… 同样也是这个夜晚,王丰等待着倒计时,在听到【倒计时第八天】的时间刚过,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王丰推了推怀里的美艳女玩家,示意她下床开门。 精明美艳的女玩家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出门肯定有危险,撒娇着说自己害怕让王哥陪她。 然而,生死面前没有绅士,王丰直接翻脸威胁起来。 女玩家眼里闪过一丝愤恨,愤愤地下床去开门。 敲门声再次响起,在午夜时分显得格外诡异。 女玩家怕的不行,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准备做投掷武器。 “王哥,是我,罗森,我可以进来吗?”再一次的敲门声后,外面还响起了人的说话声。 女玩家不敢放松警惕,也不敢开门,犹豫着看向王丰。 王丰从床上起来:“怎么了?” “我有重要发现!”罗森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很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 王丰想了想,白天一直没能问出重点,现在机会来了? 他亲自下床来开门,同时吩咐女玩家在后面警戒。 女玩家撇撇嘴,虽然不屑但也只能配合。 王丰亲自打开门,看到外面果然站着罗森。 王丰只把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门上还挂着铁链,他从缝隙查看罗森,看到他双手垂在身侧,没有携带武器。口袋和腰间也是干瘪瘪的,看起来也没有藏任何武器。 罗森讨好的冲他笑了笑,单薄的身体在夜风中发抖:“王哥,让我进来呗,外面好黑,我有点怕。” 这怂样…… 王丰轻蔑的笑了一声,把铁链取下,“进来。” “你发现了什么?” 罗森急忙挤了进来:“我发现,齐文恩也还活着。” “齐文恩?”王丰回忆一下才知道,这个玩家是昆喜逼着出去的另一个男玩家。 什么叫也还活着? 王丰下意识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两个人不是一起离开,一起活着不是更正常吗? 而且既然一起活着,为什么白天只回来一个? 罗森全部进入室内,向身后招手:“阿齐,出来。” “阿齐?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王丰陡然变色,迅速想去关门,却被已经进门的罗森力气奇大的把门往室内顶。 “快!过来帮忙!” 王丰喊着女玩家,声音撕裂。 女玩家正在犹豫,却看到王丰情急之下,对着罗森的脸一拳打了上去。 罗森的脸都被打得扭曲皱巴了。 甚至像是脱皮了。 “啊——”女玩家恐惧地尖叫了起来。 她看到,罗森的整张脸皮被打的皱成一团,朝右边垮塌,左边的头颅往外露出了惨白的头骨。 这张面皮的下面,没有血肉,只有一具惨白的骷髅。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森不耐烦了,直接把人皮扯下去:“果然是太胖了,人皮都是松的。” 王丰跟着一起惨叫,腿软脚软的浑身使不上力气。 这一次,罗森直接把王丰踹飞,和身后的齐文恩一起走了进来。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在几声男男女女的惨叫后,只有如同撕布的清脆声和两个低声议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不喜欢女人的身体,这个给你。” “不,我是纯爷们,我要男的……” “我这么大名鼎鼎的鬼怪这人竟然不认识,真蠢。” “所以他就蠢死了,真死了……” 夜风呼啸,带走了所有的血腥肮脏,也掩盖了黑暗中的鬼魅魍魉,只留下隐隐约约的三两声,猫叫犬吠…… 第二十九章 冒牌货 这一夜,223风平浪静。 不单单是纪慕夏睡得一夜香甜,谢秉言同样是无人惊扰。 这让谢秉言忍不住感叹游戏的公平公正原则,大家轮流见鬼,看了他们第一晚见鬼后,第二个晚上就被放过了。 但是在见到纪繁春和秦椒后就备感不妙了。 纪繁春的病情再次加重,几乎走一步喘三次。 秦椒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变得十分忧郁阴沉,整个人笼罩在十分强烈的消极情绪里,早上甚至想轻生,被纪繁春拖着病体把她从窗台上拖了下来。 ——虽然二楼摔不死人,但是摔残了伤了在游戏里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迟早要死。 纪慕夏过去时,纪繁春无奈地陪着秦椒坐在床边,正在抽空脑袋给她讲冷笑话。 “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一夜之间变得像严重的抑郁症,有强烈的轻生念头。” 纪繁春突然看向谢秉言,“心理医生,该你上了。” 抑郁症不是心理疾病吗,这不正是谢秉言的职业范围? 谢秉言揉揉太阳穴,看着这两个重病号,深深一叹:“我试试。” “我下去给你们弄吃的。”纪慕夏不放心纪繁春和秦椒在这里,只能让谢秉言留下。 谢秉言:“你一个人行动?” “没事的,我一个人也正好脱身。”纪慕夏想了想又道,“如果遇到危险,我会跟北志勇二人寻求合作的。” 谢秉言这才点点头。 不同意也没办法,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解决这两个病号,然后才能帮助纪慕夏。 …… 纪慕夏出门时就看到对面好几间房间有玩家过去查看。 一间是他偷听过消息的,东子要入驻的方师婕的房间,纪慕夏过去打听时,看到了三个人的尸体。 三个人的死状都不相同。 方师婕和另一个男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从头到脚,是密密麻麻的恐怖爪印,像是被野兽活活撕咬而死。 其中方师婕的更惨,身上还有大量撞击的淤青,仿佛被不断地抛高摔打玩弄过。 而男人则是被咬断脖子,死的干净利落。 纪慕夏心中有数。 玩弄猎物和一口咬断,都是猫的习性。 而方师婕恰好踹了那只黑猫。 另一边,东子则是吊死在浴室里。 浴室原本没有房梁也没有电风扇,昨晚就那么突兀的多了一个对浴室来说格外拥挤的吊扇,东子就是被挂在吊扇上。 ——与昆喜的死法十分相似。 纪慕夏在心里默默道。 这一次,他特意先看了三人腰间,果然,三人的毛笔都不见了。 另一间死人的房间,是大背头王丰的房间,但是死的不是大背头,是罗森和另一个纪慕夏有些面生的玩家。 王丰和他的美艳女伴站在走廊上,脸色不善,而且闹矛盾了一般,彼此站的很远。 纪慕夏看了看那位女玩家,又看了看王丰,还是走向王丰。 “昨晚发生了什么?” 王丰面无表情,脸上还残留着血痕:“罗森是鬼,晚上想杀我,被我反杀了。” “什么鬼?” “伥鬼。”王丰冷哼一声,“为虎作伥的伥鬼,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慕夏眨眨眼:“那你们这是,情侣闹矛盾?” “哼,女人,不就是让她开个门,还记仇。”王丰不耐烦摆摆手,“别管她,女人就这样,不能对她好,对她越好越是得寸进尺。” 纪慕夏微微颔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再去跟其他玩家讨论什么,直接去了饭堂。 王丰高高的站在二楼往下望,看着纪慕夏去饭堂端着馒头稀饭回221,看着他进门后就没出来,老老实实的在照顾自己兄弟,似乎没打算完成今天的任务。 王丰和女玩家对视了一眼,眼里同时闪过一丝笑意…… 天色将黑的时候,纪慕夏才从221出来,独自一人去了钟馗庙。 而这时,其他玩家基本上已经在钟馗庙做完今天的任务,返回了农家乐,与他恰好错开。 纪慕夏独自一人直奔偏殿的灵堂,有意在牌位中寻找。 这一次,他在离“钟昆喜”很远的另一边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名字。 “钟夏东”。 东子就姓夏。 他没有停下,趁着天黑前室内最后的余晖,挨个寻找。 “钟方师婕”,“钟方师成”也相继找到,两人的牌位并列在一起。 接着,最后想要的两个也找到了。 “钟王丰”,“钟薛燕”。 大背头王丰和他同居一室的女玩家,果然,已经死了。 在看到王丰和那名名叫薛燕的女玩家遥遥站立的时候,纪慕夏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薛燕对王丰有感情吗?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没有,她图的只是活命。 本就是为了利益苟且依附,怎么敢对王丰闹脾气? 王丰越是骂薛燕,反而显得演技太过,留下太多破绽。 纪慕夏故意上前询问时就已经是试探了,如果真的是王丰本人,以他第一次见面就挑衅的性格,别说编故事骗人,他根本不屑于搭理纪慕夏。 王丰今天耐心地跟他解释了那么多话,越是解释越是破绽百出。 只不过,既然冒充了王丰、薛燕,这两个冒牌货肯定是要跟别的玩家一起行动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纪慕夏只对这主动挑衅过自己的王丰勉强熟悉,他换了内芯能认出来,其他没有交集的玩家换了内芯也无法察觉,直接不打交道反而最安全。 所以,纪慕夏选择了单独行动。 来灵堂,一是为了确认王丰的真假,二…… “你在找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刚进这个游戏就听到了他的挑衅,熟悉的今天早上刚与他搭过话。 纪慕夏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丰和薛燕。 或者说,是披着王丰和薛燕的皮的鬼怪…… “是在找我们吗?” 王丰粲然一笑,笑容越来越大,朝两边裂开。 薛燕道:“这次不许抢我的皮,这张人皮我中意很久了。” “你们不是伥鬼吧。”纪慕夏显得很淡定,但是微微颤抖的声音透露了他的紧张,“是画皮?” 王丰鬼怪嘀咕:“我就说我们很出名吧。” 薛燕:“我不管,这张归我了,我都委屈的当了一回女人了。” 王丰:“不行,我这张伤的太严重,快裂了。” “不行,我不要再当女人了……” 看着两个画皮鬼在面前吵起来,纪慕夏试探道:“要不,你俩先打一架,谁打赢了我的皮就归谁?” 第三十章 通关 “你想的美!” “把我们当傻子吧。” “生前都是人,以为死后不带脑子吗?” 两个画皮鬼顿时和谐的一起嘲讽纪慕夏了。 “不,我就是好奇,想调戏调戏你们。”纪慕夏的声音也不颤抖了,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笑意,“毕竟,第一次见到活的画皮呢。” 假王丰:??? 假薛燕:??? “知道我为什么来钟馗庙吗?”纪慕夏摸索了一番腰间的毛笔,“因为,能对付你们鬼怪的,只有他。” 时间是什么? 这个游戏一开始就说了。 是鬼节,也是生死。 什么是生死? 钟馗是判官,判官典型形象是戴一顶软翅纱帽,穿一红圆领半长衫,柬一条犀角大带,踏一双歪头皂靴,长一脸落腮胡须,瞪着一双圆眼,左手拿着善恶簿,右手拿着生死笔。 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心底善良正直,掌握着人的轮回生死,对坏人进行惩罚,对好人进行奖励。 而所有玩家被分配的毛笔,就是生死笔。 或者说,是简化版的生死笔。 玩家的时间就在自己手里,有时间就能生,没时间就是死,所以当玩家死后,生死笔会消失。 而因为生死笔依善恶来断人生死,玩家的生死便也与玩家以前背负的命债相关。 纪慕夏今天一天没出门,就是在做搜集和判断。 纪繁春是因为没有治好病人的疾病才背负的命债,所以他自己病倒了。而他病倒的原因不是自然病倒,是膏肓鬼附身; 第一个晚上纪繁春就已经被鬼上身了。 秦椒看似一夜得了抑郁症,有自杀倾向,也不是因为做了噩梦,而是因为虚耗鬼附身,偷走了她的快乐。 她背负的命债也不是因为做任务,是小时候把弟弟弄丢了,母亲受刺激得了抑郁症跳楼自杀。母亲的死,弟弟的失踪,可以说都与秦椒有关系,一直到现在,依然是她的一个心结。 当虚耗鬼上身时,隐藏在心底的阴影便让她一直有跳楼的冲动。 而谢秉言之所以遭遇水鬼,是因为在他是在公海被追杀,杀死追杀者后,将对方抛入大海沉尸喂鱼。 推己及人,再联系一番东子之前对黑猫的厌恶,纪慕夏有理由相信,其实第一个晚上,东子就被猫鬼追杀过。 但是东子大概用什么手段,把猫鬼引给了本就被吊死鬼追杀的昆喜,也导致了昨晚东子变成了被吊死。 那吊扇,上吊绳,分明就是昆喜死时候的原物。 “我本以为,鬼节在七月十五,看到牌位后,我知道我错了。”纪慕夏的手在牌位上抚过,拿起那个“钟王丰”的牌位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听到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 是王丰的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王丰,已经死去,死后魂魄被镇压在这块牌位里。 “这里本就是死村,每天都在过鬼节。” 纪慕夏的目光扫过两百多个牌位。 谁能想到,村里所有人的魂魄归宿其实都在这里? 白天他们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是借用的外人的躯壳,只是给他们这群玩家看的障眼法而已。 假王丰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纪慕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然自顾自说着。 “舞台下的纸钱是你们给的赏钱,舞台不是因为淡季没人表演,是每天夜里都在表演,只不过不是给活人看,是给死人看。” “钟馗庙里的纸钱不是烧给你们祖先,就是烧给你们自己的。因为你们,没法直接进入钟馗庙。” 假薛燕打断他:“那我们怎么进来的?” “我说的是,直接。那么要么借助其他人的躯壳,要么借助其他动物的躯壳。” 说这话的时候,那只黑狗从门外出现,站在假王丰和假薛燕的身边,冷冷地看着他。 “村长说,村里没人养猫养狗。”纪慕夏以更冷的目光看着这只黑狗,“猫鬼其实从来没直接见阳光,可是这只黑狗能,因为它就是人。披着狗皮的人,来观察自己的替死鬼目标。” “我猜,你就是之前失踪的那三个玩家之一。你以前虐狗或者杀过狗,进入游戏后因为狗死了,又变成了狗。” 黑狗张开嘴,口吐人言:“没错,你很聪明。不过很快,我又会变成人了。” “三个玩家,还有两个呢?”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黑狗古怪一笑,“这个村子既然都是死人,都是鬼,那怎么会养辟邪的动物?” 无论是黑猫,黑狗,还是公鸡,都是假的。 失踪的三个玩家,似乎刚好对应上。 纪慕夏一阵阵的恶心,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吃鸡。 趁着纪慕夏心神动摇的时刻,黑狗突然冲进来,对着纪慕夏的右臂咬去。 而假王丰和假薛燕同时配合的发动攻击,从不同方向朝纪慕夏冲了过来。 纪慕夏抓起牌位,当石头一样直接朝三个鬼砸过去,看也不看是谁的。 瞬间灵堂内一片混乱,鬼魂的尖叫声,鬼怪的怒骂声,叫的纪慕夏耳朵都痛了。 “奶奶滴,恶心死我了!” 关键时刻,姜建国及时赶到,挥舞着菜刀如同九环大砍刀,舞的是虎虎生威。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北志勇二人,三人休息充足从背后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画皮和黑狗被砍了好几刀。 画皮的皮囊破掉后,里面露出白骨,但是并不影响行动。 黑狗就比较倒霉了,流血痛的汪汪叽叽。 最后各自退到一边,场面僵持住后暂时冷却了。 姜建国依然不解恨:“那公鸡是人,母鸡呢?你少骗我,明明你变成人了都能说话,如果公鸡是人怎么可能不开口说话?” 黑狗被打的伤痕累累,血流的他脑子发晕,没好气道:“是祭品,本来就是死鸡!” 姜建国松了一口气,别说死鸡,哪怕是石头泥巴,也比人变的公鸡好。 纪慕夏同样松了一口气,他是说有点不对劲,黑猫明明也不是玩家变得,怎么公鸡就是。 “你们早串通好了?”假王丰的人皮越来越破,脸上一半人皮,一半白骨。 “对,”纪慕夏咧嘴一笑,“我故意让你们看到我偷偷跑出来的,只有把你们引开了,我朋友他们才能去联系其他人啊。” 假薛燕咬牙,这一次,口里说出来的是男人的声音。 “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没用,时间已经开始流动,你们必死无疑。” 姜建国其实是有些慌张地,连忙看向纪慕夏。 北志勇和他妻子亦然,虽然配合纪慕夏,到底心里没底。 纪慕夏没有让他们多做思虑,直接解释。 “放心,他们没表现的那么厉害。毕竟已经被镇压封印了许多年,削弱了不少。” “看到这牌位上的名字没?”纪慕夏特意把几个玩家死后被加了钟姓的牌位指给他们看。 “文字可以做咒语,姓氏也可以做咒语。钟不是村民的姓,是钟馗的姓,被钟馗附灵后,用来镇压这一村的恶鬼。” “只有找到替死鬼替村民承接这个咒语,村民才有机会逃离这里,转世投胎。所以,他们才会杀了玩家,把玩家的魂魄取代自己封印在自己原本的牌位里。” “哪怕是大活人关小黑屋关十几二十天都会发疯,更何况是判官带削弱性质,镇压你们千年?” 玩家恍然大悟的同时,两个画皮鬼变得狠厉起来。 所有的缘由都被说出,他们彻底的撕破脸,只能硬拼了。 “我们不会让你见到钟馗的。” 画皮鬼奇怪的一声呼啸后,纪慕夏听到了密密麻麻的各种奇怪声音。 脚步声,拖拽声,在黑夜中相继响起,朝着灵堂的位置汇聚而来。 门外渐渐开始有水泽蔓延进来,水鬼来了。 头顶的房梁上一连放下好几根上吊绳,上面吊着几个熟悉的面孔。 墙壁上有巨大的猫咪影子,还在不断地放大。 叮叮当当的碗碟突兀的出现在门口,落在地上的影子却是一个短发短裙子的少女…… “真是热闹啊。”纪慕夏大开眼界。 即使猜到这个村子每晚都是百鬼夜行,也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一次性见全了。 姜建国哆哆嗦嗦:“那个,您有没有叫其他人?” “我们诗歌,好像太少了点吧……” 北志勇挡在自己妻子身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小兄弟,你看我们两口子,年纪不小了。你要尊老爱幼啊。” “放心,”纪慕夏老神在在,“他们拦着我也没有,钟馗像那边,已经有人去了。” “你们想改生死簿?”村长从鬼群里走了出来,这一位是如今唯一一位仍然保持着人的形状的鬼怪。 “哈哈哈哈,活人没法修改的,生者书是用殄文写的!” 判官的生死簿,活人是没法改动的,因为是用殄文书写。 而殄文,又叫鬼书,亡者才能使用的文字,有着奇异的力量,生者看懂会透露天机,使用会折寿。 纪慕夏一点也不意外,淡淡地说道:“谁跟你们说,去的是活人?” …… 纪繁春第一次有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儿时做梦时,在山林里腾云驾雾一般,自由自在,像一张没有方向的纸张。 “来者何人!竟然在我庙宇里放肆!” 头顶一道雷霆般的声音猛然炸裂,纪繁春顿时头脑变得昏昏沉沉,感觉仿佛雷电把自己劈的浑身过电。 纪繁春使劲甩甩头,好不容易才恢复清醒,努力抬头去看那高大魁梧的身躯。 “大王,我举报!” 钟馗默了默。 “我不是大王。” 纪繁春按照纪慕夏所说,连忙把腰间的生死笔向上呈现:“你家的恶鬼要造反啦!” 这独特的生死笔,在他人死后就会消失,所以一开始,出发前,纪慕夏不但把自己的笔跟纪繁春交换,还特意吩咐,让纪繁春“死”在钟馗像的脚下,并且临死前,把秦椒和谢秉言的生死笔也给他。 纪慕夏想,总有一支能成功。 而事实也的确,纪繁春最终呈现到钟馗面前的,是纪慕夏的笔。 钟馗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一挥手,取出自己的生死笔对照。 这几乎是生死笔的缩小版,但是用途完全不同。 这个缩小的山寨版生死笔,是勾动孽债,引来鬼怪上身的阴器,而钟馗的生死笔,是判断善恶公正严明的神器。 “这是用我镇压他们的牌位做的。”钟馗略微查看一番,就发现上面残留有自己的封印之力。“想不到,为了找替死鬼逃离,连自己的力量都能忍痛分裂。” “看来是我疏忽了,这地方,直接封印吧。” “这些鬼怪,我会让无常二人直接押回地府。” 纪繁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完成任务了。 下一秒,钟馗瞅了瞅纪繁春。 “外来者也应该回到外来者的地方,你的寿限未到,回去!” 他拿着自己的正牌生死笔,大笔一挥,纪繁春只觉得自己身躯不受控制地漂浮着,被一阵狂风刮跑了。 “咳咳!” 躺在钟馗像前,纪繁春猛然咳嗽几声,终于醒了过来。 而谢秉言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我真怕你活不过来,慕夏找我算账。” 他们俩都是医生,商量一番后,按照医生的能力,制造了纪繁春短暂性的假死。 原本谢秉言想自己假死,可是纪繁春一句话让他闭嘴了。 纪繁春说:如果他真的死了活不过来,他就让纪慕夏娶妻生子,慢慢将他遗忘。 谢秉言甘心吗? 当然是不甘心的。 哪怕说自己自私,他也不甘心。 这么多年的心思,怎么可能是说放弃就放弃? 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整个钟馗庙的地面在裂开。 三人面前的钟馗像突然开始变得巨大,越来越大,并且开始灵动起来。 “快走,这里要塌了!”秦椒下意识去搀扶这几天已经扶成了条件反射的纪繁春,拖着这个病秧子就往外跑。 而谢秉言直接冲向偏殿:“慕夏——” 纪繁春看着谢秉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结可以放下了。 也许,他们俩也不是不可以。 “轰——” 纪繁春被秦椒拽着,两个一起扑倒在地上。 身后,神庙的屋顶塌的四分五裂。 另一边,纪慕夏被谢秉言拖得扑倒在地上。 还有三三俩俩幸存的玩家,一个个变得灰头土脸。 彼此互相看一眼后,齐齐哈哈大笑起来。 结束了…… 果然,游戏结束的声音响起,他们即将被传送出去。 就在这一刹那,纪繁春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秦椒。 “谢秉言刚刚去救慕夏是因为爱他,你为什么救我?” 秦椒:??? “我……” 条件反射? 可是自己不是很讨厌这死家伙吗? 秦椒被问得自己也茫然了。 纪繁春一声轻笑,轻轻吐出一串地址,那是他现在和纪慕夏居住的位置。 “我觉得,我们家还缺个女主人。” 秦椒猛地脸红了:“滚!” …… 传送出游戏的一刹那,谢秉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直接抱住纪慕夏。 “慕夏,我爱你!我爱了你很多年了!” 看到屋顶垮塌下来时,那些鬼怪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依然冲向纪慕夏时,谢秉言有一刹那心脏几乎无法跳动了。 那时他就觉得,自己最大的遗憾不是不能陪慕夏一起去死,而是即使一起死了,也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慕夏听。 “等等,我哥……” 纪慕夏面红耳赤。 尽管再次重复时,透过种种迹象已经猜到了谢秉言对自己的心意,可是真正被表白时,他还是紧张地束手无策。 最重要的,是他哥是不同意的啊! 纪繁春站在已经裂开的父母墓碑前,慢吞吞道:“谢秉言啊,来都来了,给爸妈见个礼呗。” 纪慕夏:“啊?” 不是不同意吗? 不是看谢秉言不顺眼吗? “岳父看女婿,当然是越看越气。”纪繁春一本正经道。 谢秉言先是狂喜,继而意识到纪繁春在占他便宜。 而纪慕夏亦然,谢秉言是女婿,他是什么? “哥!” 公墓前,两个异口同声的笑骂声响彻天空。 而同一片天空的不同地方,秦椒趁着游戏结束后的奖励时间,迅速下载了一份地图…… 灾难没有停止,希望还在继续。 只要有希望,人类就有未来。